局外人
北国的盛夏漫漫长长，办公室的空调了无生气。
“小正，听说了没？”小凡似风旋来，分明是要传递什么信息，却又卖起关子。
“想说啥就说呗，神神秘秘！”小正对于这种神秘早已不为奇，丁点儿小事儿会让这位哥们儿喧上天。
“哎，能不能配合点，这次真是个好消息。”小凡啧啧嘴，又竖起大拇指。
“涨工资，发福利，还是加班补助翻倍？”小正一口气说了三个选项。除了好好工作，他就想能多发点儿钱。
“NO，NO，NO，你太俗！钱！钱！钱！钻钱眼里去了。”小凡摇头作无可救药状。
“考察，是考察！懂不懂？”怕小正再乱猜，小凡白了他两眼，还挑了挑眉毛。近四十岁的人了，总是想学年轻人的范儿。俩人儿都是单位中层干部，平时工作配合的默契，性格又合得来，所以也算得上是好友。
小凡的挑眉毛让小正明白，这考察里应该是有出游的份儿。只是，这次去哪儿呢？小正的呆愣，让小凡为自己的新发现而得意。
“鸡公山！确切又可靠的小道消息。听说，头天下午考察信阳的毛尖产业，第二天上鸡公山风景区。”
“大热天儿，爬什么山啊？”瞧瞧办公室里吃力拉动的空调，小正并不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怪不得你是中层干部，也只能是这样了。人家领导查过黄历的，明后两天鸡公山都是阴雨天，晒不到的。不过，提前讲好，咱俩一块儿啊，谁也不能把谁落后面！”
“那都不是事儿！”小正赶紧给小凡个OK手势，止住了他的进一步“撒娇”。与谈拢的人一起旅途不寂寞，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小正、小凡按约定的时间，一起占了靠窗的两个座位。一路小憩，倒也舒服。山脚下，领导带着他们走马观花般与一个什么茶叶公司进行了座谈；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事儿留给领导。小正、小凡和其他几个中层干部的心思一样:好好睡一觉，攒足精神，明儿登鸡公山。
一夜无话。领导的黄历倒也准，酷暑季节，这里却是刚下过雨。湿气，雾气弥漫在山间，鸡公山像是一位蒙了面纱的仙子，在仙池琼阁间隐约。
出了笼子就得撒欢儿。小正他们几个中层干部卯足了劲儿往山上跑，好久没有这样换空气，谁不想到山顶洗洗肺。
“小正，慢点吧，咋觉着恁热哩！”小凡从后面拉小正的衣服。
“这鬼天气，天气预报讲好的阴天，怎么出太阳了！”小正没留意，李所啥时候追了上来，郭秘书紧跟其后。
“李所，快歇会儿！”在小凡招呼李所的瞬间，小正也奇怪那么阴的天突然热起来了。自己只顾走路，竟忽略了周围光线的变化，树林的缝隙间已有阳光的影子。
眼前的李所汗流浃背，大红的T恤印着心形图案，后背湿透贴在了身上。
“李所好快呀！”“李所！”……王副所，刘副所，领导们都赶上了。
小正所在的单位是个研究所。平时大家各自埋头面前的课题，除了汇报科研进度，很少跟领导打交道。李所是李所长的简称，大家习惯了这样的称呼，所以副职就被称作王副所，刘副所等。
一大批领导的到来，使小正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显得有点促狭，小正下意识随着他们的近前，后退了几步。
“李所在健身吧，多好的身材，没一点赘肉。”谁冒了句。
“是啊，标准美男子！”
“帅气！”
……
一呼百应，跟风儿的还不少。
不自觉间又后退了几步的小正，悄悄拉了拉小凡，想示意他继续向前。不会说奉承话，呆在大家的溢美中实在是尴尬。
“李所，擦擦汗吧！”办公室的小健举一块儿湿巾，竟然为李所擦起额头，小正看到李所躲避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水，李所！”小马的举动将大家的视线定住，刚才燥热的前进中，每人手中的一瓶水早被喝干。
口干舌燥的副所们，眼巴巴瞧着李所手里那瓶水，舔舔嘴唇，想吃力的咽口唾沫，却干的连唾液也没有。太阳好像挪到了他们的头顶，脚下热气蒸腾。这边，小正拉小凡从旁边的树丛悄悄绕走，再呆下去就会缺氧。
树叶纹丝不动。小正再也拉不动小凡，汗珠子从小凡麦色的脸庞往下淌，他摆摆手，实在走不动了。俩人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遮挡的荫下，用手作扇子，带动一点儿风。
“嗯？”小凡突然站起伸着脖子向右前方张望。“水！”顺着小凡的手指方向，有一潭碧绿。碧绿的旁边似有一处开阔的平台，树木的掩映为平台遮蔽了阳光。
小正、小凡神速跳起奔往这片好去处。“哇！”“清幽、凉爽！”小正恍惚起来，难道是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安静的水流从脚下淌过，没有声息。小正用双手掬一捧水洗脸，再掬一捧用舌头舔舔，甜的让人陶醉。
“小凡......”声音发出，这才发现小凡没了人影。
“又要闹什么？”小正干脆不理会小凡的无踪，自个儿躺在水边的长条石凳上闭目养神。
“真是个好地方呢！”小正一激灵起身，闹鬼了吗？哪儿传来李所的声音。小正扭转身的瞬间，大脑突然短路；揉揉眼，是幻觉出现？眼前是那弯着腰恭托圣手的小李子吗？
“小正，快给李所腾地方！”唉，不是皇上，是小凡搀扶着李所。
小正慌乱着把俩人的包推到一块儿，又往边儿推了推，再推就会掉下去。
“好地方！”“宝地啊！”王副所、刘副所、李干事、郭秘书等领导热闹的声音赶来了。
小正不知所措的呆立一边，用眼神探询小凡：这帮人是怎么变出来的！忙碌的小凡根本没工夫与他对视。他瞪眼瞧着小凡变戏法般从包里掏出一瓶水、一顶帽子。
李所拧开瓶盖喝水，小凡用帽子为李所扇风。这次，舔嘴唇的是小正。俩人分明是每人拿一瓶水的呀！即使包里还藏一瓶，先前俩人热的透不过气时，怎么没拿出来！还有那顶扇风的帽子？不过，没有人注意。大家只关注李所脸上的笑容。
“这么方便的栖身之所，咱即兴搞个小型联欢会如何？”郭秘书就是脑子灵活。
“好!”一呼百应，还有掌声。
“我来抛砖引玉，咱们所啊，正是因为李所的英明领导，才能不走弯路。一曲《我们走在大路上》献给我们的伟大舵手---李所！”
“哦！”又是一阵欢呼。
“我们走在......”刚起头就跑调，小正想笑却不敢。他看大家正襟危坐于李所周围，小声跟唱并打着拍子。小健摇头晃脑最投入；小马拍子打得最响，不知道手会不会疼；而小凡目不转睛望向李所，仿佛在瞻仰最伟大的杰作。
一曲刚近尾声，刘副所就站起来，“让咱们的情歌王子李所和大美女李美来一首他们的拿手曲《爱你在心口难开》，要不要？！”
“要！要唱还要跳！”围坐着的大家都顺势往外移，要空出更大的圆心给表演者，小正的包已被推到了台阶下。包又不妨碍！心里嘀咕着去捡包的小正又被谁撞一下，他踉跄着后退了好远，若不是及时抓住身边的一棵树，怕要滚下山去。先有欢呼声还是先有歌声，歌声响还是欢呼声更响，这些都已无法辨别。声音混沌为一片，模糊了小正的听觉和视觉。是世界在旋转，还是自己在旋转，小正也辨别不清楚；只是，他还能清晰辨认自己的女神，旋转中她和深情款款的李所眉目传情。女神酥软的声音，让他如同触电般退后几步。
身后树的间隙来了股风，小正顺着风的方向迈了几步。
走吧，风的方向应该是他去的地方。在这里，他是个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