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再读《十八春》（三）--曼桢的夜

张爱玲在写到曼桢从医院逃出来后去叔惠家听到世钧已经结婚的消息时，原文是这样写的：

叔惠见她仿佛怔住了，便又笑道：“我还以为你一定知道呢。”曼桢笑道：“我不知道呀。”她的嘴唇忽然变得非常干燥，这样一笑，上嘴唇竟粘到牙仁上，下不来了。

......刚才在叔惠这里听到他的消息，她当时是好像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糊里糊涂的，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那痛楚也正开始。

桥下的小船如是黑黢黢，没有点灯，船上的人想必都睡了。时候大概很晚了，金芳还说叫她一起回家吃晚饭，因为今天的菜特别好，他们的孩子今天满月。曼桢又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还在人世吗？......

想来曼桢记忆里是不可能有那天晚上的月色，记起来也只有黑黢黢的夜，形孤影单，无处依存，幸而还有萍水相逢的金芳，当时唯一给她温暖和容身之地的人。不到一年时间，她的世界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荒凉、凄然，段落末尾张爱玲还用了一个省略号，更显哀伤无边无际，真是“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她又写道：“那天晚上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人既然活着，也就这么一天天地活下去了。”

再往下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有一天，这已经是两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活下来，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好的不好的都在安静的流逝，只一句就是两三的以后的事情了。

就像她开头说的：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事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青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我也是在略经世事之后，才悟出她文字的好，具体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不能再好了，每一句都言之不尽。

她用平静的语言描述着人生的无常，曼桢和世钧一同在春夜的街头走着，一同做着梦，梦着梦着暗夜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今此处、明彼岸，曾经那么甜蜜的心事都化在暗夜里，变成一个苍凉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