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治疗所应用的心理剧方法

(文/张晓华,国立台湾艺术大学戏剧学系 教授)

一、戏剧治疗的定义

「戏剧治疗」一词系至少包括了戏剧与治疗两个相链接的程序概念，将戏剧作为一种心理治疗的方法。

将戏剧与治疗的概念结合后，戏剧治疗是以戏剧技巧来从事医疗上的心理冶疗，它的范围广泛到对人生、社会、环境等应用，有其独有的特质。兹列举数个重要的定义来说明：

一九七九年，英国戏剧治疗师协会(The British Association for Drama Therapists，简称BADth)在其发行的《戏剧治疗》(Dramatherapy)期刊中指出：

戏剧治疗是一种手段，用以协助人们去了解与疏缓社会及心理上的难题，解决精神上的疾病与障碍(mental illness and handicap)。它是以简单的象征性表达、创作性的架构，包括口语与肢体的交流，使参与者借着个人与团体来认知自我 。

美国国家戏剧治疗协会(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Drama Therapy)在其出版的手册中记载着：

戏剧治疗(Drama Therapy)可被定义为采用戏剧／剧场的程序来达到减轻症状，情绪上及生理上的整合与人格成长(personal growth)的治疗目标 。

纽约大学创设戏剧治疗学程主任，罗勃．蓝迪(Robert Landy)教授指出：

戏剧治疗系一种具意向的采取戏剧／剧场之程序，来达到减缓症状、情绪上与生理上之整合，以及人格成长的目标。它是一种活动方法，藉以促进严重障碍与残障者(disturbed and disabled)，如：医院、精神疗养院、特殊学校及监狱等众人产生正面的改变(positive change)。此外戏剧治疗亦同样能有效地帮助每一个人去拓展与开发潜在的力量 。

因此，戏剧治疗基本概念的定义应为：

戏剧治疗系一种有完整结构的戏剧与剧场艺术之治疗程序。它是将案主置于其活动中，藉个人与团体互动的关系，自发性地去尝试并探讨生命中之经验，藉以疏缓情绪、建立认知、解决精神上、疾病或障碍。以期达到促进人格成长、身心健康、发挥潜能、与建立积极人生观之目标。

二、戏剧治疗的目标

戏剧治疗通常是与某些有身心缺陷的团体共同作活动。罗勃．蓝迪认为：

典型的治疗对象包括：情绪障碍(emotionally disturbed)、肢体残障(physically disabled)、聋、盲、心理发展残缺(developmentally disabled)、社会恐惧症(sociopathic)或老年人。但在非诊治的情况下，也适用于需要充份实现自我潜能，面临转转折点的人 。

可见处于非常状况的人可实施戏剧治疗以外，其他凡需建立自信与胜任感的人也可以接受戏剧治疗。这种治疗活动可适用于诊所、医院、监狱、感化院、赡养院等医疗戒护或护理场所，也可用于学校、家询中心、剧场、教室、康乐室或任何小区的多用途房间，来对一般正常之成人或儿童，从事辅导与咨询工作。因此，戏剧治疗的目标必须能结合这些对象的需求，而对不同的团体、个人须有很大的弹性与适用性。

1979年英国戏剧治疗学会(The Institute of Dramatherapy)指出，戏剧治疗的目标在于：

1. 提升以剧场艺术为本质的治疗法。

2. 集注个人在各方面的健康。

3. 开发创作性戏剧(creative drama)的天赋。

4. 鼓励本能、隐喻、戏剧性想象。

5. 透过戏剧化，演练「生命与社会技能」(life and social skill)

6. 以声音与戏剧刺激交流(communication)

7. 能够以具「戏剧性距离」之事件(issues of dramatic distance)作活动。

8. 尽量扩大人格成长与社会发展的戏剧 。

莱妮．依谬拉认为戏剧治疗的四项主要目标为：

1. 循环运用表达与控制情绪：透过适当与可以连接的方式，主宰自己情绪并能释放强烈的感觉。

2. 促进自我观察能力：以我们的某部份，来证明并反映其他部份。

3. 扩展角色的类别(role repertoire)与形象：认知、发现与表达我们自己潜伏的一面，演练这种与自己有关的新关系，藉以转变、强化自己之形象，建立自我价值观，了解，接纳的尊重我们自己各个不同的层面。

4. 增进社会互动与人际关系的技能：以相关的模式，经历人生某一层面，深入检视了解，降低距离感，建立信心与能力 。

罗勃．蓝迪则认为戏剧治疗之目标应视案主的特性而定。就总体而言，可简言为：

提升案主之角色类别及更完整地扮演某单一角色之能力 。

亦即在于使案主能了解其个人与其所处之社会阶层在认知与行为上的改变。因此，蓝迪认为缺少角色弹性的情绪障碍与心理发展残缺者，应增进其人之角色类别，针对这种案主的情况就要将目标订为：

 1. 在与他人互动之社会与行为目标上更为适切，并具更大之弹性。

 2. 在视自己人格与观念目标上为一位较为复杂、较不呆板，能够面对新的社会遭遇而较不惧怕。

对老年人则须以经历其生命历史的扮演为主，故其特定之目标为：

协助其个人了解过去与现在之关连，并去发现某表现上的目的与尊严(purpose and dignity) 。

对较患严重心理问题者，如不语自闭症儿童(non-verbal autistic children)则以注意行为目标最为有效，因为这些儿童需以具高度结构性的步骤，使他们能勇敢地表现出心理层面的一小部份。因此，对这类儿童的治疗的目标是：

建立与治疗师的目视接触(eye contact)或动作与声音(movement and sound)的模仿反应(mirroring) 。

从上述所列之戏剧治疗目标看来，主要是在于戏剧治疗师与案主之间的配合，丰富案主的角色库（Role repertory），以期使案主能发现其心理上、社会上与所处理境中的角色适应感。戏剧治疗目标不仅要从整体艺术的本质上来激发潜能、反应自我，还要能就各个案主问题的基本情况与需求为依据。亦就是从共同目标的方向，把握个别差异。天下没有相同的个人，所谓All are individuals，正说明了戏剧治疗目标的一致性与因人而异的弹性化特质。

三、戏剧治疗的程序

戏剧治疗在程序上一般至少必需含括暖身(warm-up)、动作(action)与完结式(closure)三个阶段。唯近年来，戏剧治疗程序为求细致、完整更具效益，英国著名戏剧冶疗学者菲尔．琼斯教授特将此三阶段扩分为暖身、集焦(focusing)、主活动(main activity)、完结式与离开角色(closure and de-roling)及完成式(completion) 五个阶段。此外，蕾妮．伊姆娜亦采五阶段之同义名词，分别为：戏剧性扮演(dramatic)、场景表演(scene work)、角色扮演(role play)、总结扮演(culminating enactment)、戏剧性仪式(dramatic ritual) 。兹将治疗基本三阶段历程介绍如下：

(一)、暖身阶段

         暖身系指协助案主或治疗团体达到适合于治疗环境与情绪的戏剧性活动过程。通常是采取演员训练的专注、肢体动作、身心放松、游戏、想象、即兴反应等肢体或语言活动设计组合予以运用。在治疗师或领导者的引导下，整个治疗团体，包括：案主、参与活动者及治疗师本人都必须能够进入到肢体与心理方面，愿意表现、集中注意、彼此信任、乐于互助互动，并对所用的材料或道具上产生所需之想象与投射感觉(projecting feeling)。暖身阶段在使治疗团体的每个成员提升或降低精神状态至活动所需之水平、来思考将触及的活动内容，并熟悉适应活动的空间与团体，以便后续活动的推展。

（二）、主活动阶段

主活动阶段系由个人或团体采集焦阶段后所决定之戏剧形式或方法，演出案主生活或内心所思的问题、事件、困境、梦幻等内容。治疗师或领导者多以导演的地位，就戏剧性的结构或约定的范围，引导治疗团体自发性地运用的语言、肢体动作、道具或媒介物作演出。在主活动阶段，案主(即主角)参与团体来扮演，担任一个或数个角色的一出戏剧，是属最具创作性与挑战性的活动。一般多以即兴的表演为主，相当于戏剧的高潮，且常有令人惊奇与出其不意的表现发生。案主多会受到鼓励或引导，充份地发挥想象，尽情表现，以传达出外在真实世界与内在心理的思想感觉。必要时，冶疗师亦参与角色，以协助案主或团体推展或扩张剧情。主活动阶段的目标，在于能够引发案主的表现愿望作直觉本能的反应，以期藉扮演之角色与演出内容，释放某些情绪，同时亦可在演出中观察案主内心的冲突、紧张、矛盾、不满等因素。

（三）、完结式与离开角色

完结式与离开角色阶段系指案主的情绪净化或回复真实环境的认知阶段。一般是由冶疗师或领导者以活动引导案主及治疗团体结束与演员、导演、观众、表演、戏剧媒介物、舞台的演出关系，离开所扮演的角色(de-roling)，冷却表演情绪，回到真实自我，回忆、分析或叙述演出过程的感受、观点，并与团体讨论、分享主活动阶段中的经验。这阶段的活动程序至少循三个步骤进行：首先是让参与者结束演出状态，其次是离开角色，最后则为角色外的讨论或评介。透过这阶段的冷却过程，能使案主能够更客观地对照与探讨所扮演角色与现实生活中的差异，发现过去或现在的情况与困难，扩展对事实的了解，进而整合各种因素，肯定自我，计划未来。

戏剧治疗在程序上的进行以能够适合治疗者之需要，促进其创作潜力的发挥、满足个人表现欲为设计与调整的考虑。绝非一成不变墨守成规的遵循一定程序。原因是不同的团体与案主，有其不同的特质与所产生的问题。因此，治疗师或领导者必须能适时视状况，在既定的架构中能就个人运用技巧的熟练程度、偏好与判断，来配合调整程序的进行，以使戏剧治疗的过程自然顺利，才能充份显示冶疗师睿智、领导与治疗的才能。

四、心理剧技巧

心理剧系由奥地利心理医师贾可伯．莫雷诺(Jacob Leevy Moreno)所创。由于他观察到职业演员与儿童常常能藉角色扮演流露出他们的感觉，于是在1921年，他在维也纳组织了「自发性剧场」(Die Stegreiftheatre/The Theatre of Spontaneity)剧团；并以该国演员进行多种即兴戏剧(improvisational drama)之实验，以了解角色扮演在心理治疗上的效用。结果发现「采用角色程序」 (the role-taking process)对其演员本身常有净化与治疗的现象。

1936年，他在纽约的比肯(Beacon)开设一家疗养院，即以其所设计之剧场，将其所谓之心理剧用来作为治疗精神病患者的方法 。莫雷诺的心理剧须以小组全程全体参加，无分演员与观众。参与者就个人或社会议题，不采用剧本，以完全自发性的剧场演出方式，即兴地以角色扮演进行，发展出属于参与者的某些故事、情况或事件。他应用的多种角色扮演活动，在疗程中逐渐形成其特殊的结构。此外，他的出书《谁将存活？人际关系问题的新解方法》(Who shall survive? A new approach to the problem of human interrelation, 1934)、《心理剧》 (Psychodrama, Vo 1, 1946)，以及论述在所创之期刊：《团体心理冶疗》(Group psychotherapy)、《社会计量学》(Sociametry: A journal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等长期发行，遂使莫雷诺的心理剧成为心理治疗的一种形式。随着后续者的研究心理剧技巧日期增进，现代的心理剧已融合了更多的方法。

心理剧是以案主担任主角，由治疗师担任导演(director)引导全体小组，以暖身(warm-up)、动作(actor)、与完结式(closure)三阶段疗程来进行 。暖身阶段是有组织的肢体或心理活动，使导演与团体彼此了解、凝聚团体向心力，认识主题或个人问题，并进入到适宜的戏剧性环境与气氛里。动作阶段是由导演引导主角描述事件的内容、布置场景，邀请其他成员担任辅角(Auxiliary)共同演出这段故事。导演在此阶段除依主角叙述之内容共同即兴演出之外，亦可要求案主与辅角做角色互换，扮演不同人物。随着情境的连结，导演可引导演员们作独白(soliloquy)、替身技巧(double technique)、旁白(asides)、镜子技巧(minor technique)等让主角充份地表现出内心的情绪与思想、体认他人的情境，并发觉处理的方法。完结式则是一种经验分享的回馈(feedback)，是情绪净化与认知的阶段。导演领导全体成员就前所经历的情况，将人内在的感受叙述出来进行团体讨论，亦可作结束性的暖身、冷却(cool-down)活动，结束疗程。在心理剧技巧方面，心理剧所采用技巧主要为暖身、主角(protagonist)、辅角自我(auxiliary ego)、角色互换(role reversal)、替身(double)、完结式与自传式表演(autobiographical performance)等。

结论

戏剧治疗为近年来所发展出的一项以戏剧为主体，科际整合为应用之新兴学门，它系统化的将戏剧的形式与本质融合了人类历史的宗教性仪式戏剧与近代的心理学、社会学、教育学等科学，作心理治疗与辅导咨询等服务之用。它是以心理治疗之模式，采戏剧之表现方法来进行的一种艺术性治疗，能使参与者产生胜任感与存在惑的经验去面对真实人生。

不论任何戏剧都在表现在一个改变的事实或解决问题的经过。戏剧本质就具有治疗的性质，正诚如艾利诺尔．艾尔文(Eleanor Irwin)所说：

戏剧治疗是有计划的运用戏剧与剧场技巧去帮助矫治、身心重建(rehabilitation)、个人与社会之适应，并藉一种特殊的调解形式(intervention)来引导成为内在心理、人际关系或行为上的改变 。

也因为戏剧的演绎性是让参与者去亲身经历、认知并作自我决定。戏剧治疗并不已采询问治疗为主，而多着重于案主在治疗架构中，以创作来拓展、表达完整的戏剧程序。它提供了充份的表现机会，创作出任何可能发生的事物，再由自己作判断、下决心或改变情况。因此戏剧治疗在本质上有很大的包容性，是客观的，当然也可以是主观的直觉的。

戏剧是艺术性的治疗，戏剧的表现目的不在求真，而在似真的环境中求美的感受。戏剧使参与者在美感经验中，产生移情作用(transformation)或投射作用(projection)直觉地与其自身的真实世界相较联想而产生「美感距离」(esthetic distance)。戏剧治疗的艺术特性，可让案主自发性地，在假设似真的戏剧性扮演中，产生美感距离，降低了杜会性与心理性的压力与限制，扩大了真实世界、延伸了人生的极限。让案主有更自由、安全的空间，采用或实验其他的方式去思考、表达、探讨与评价，获得更好的结论，以使人们随着环境变化，作自我调整个人的矫治健康体系(healing system)，适切地发挥生活调适的作用。

戏剧治疗可在一个经过设计的房间内或任何一个场所实施。只要能使人们的想象与某些事物连结在一起呈现时，治疗的意义便已产生。诚如英国戏剧治疗学家苏．珍妮斯 (Sue Jennings) 所说：

任何人能为他人创造出戏剧性的真实(dramatic reality)，就能建立戏剧性的美感距离(dramatic distance)，唤起戏剧性的想象(dramatic imagination)，藉戏剧媒介之实作(the medium of dramatic enactment)或角色扮演(role-play)，不论在剧场外空间或戏剧治疗室内(dramatherapy room)，都能进行内在想象世界与身心结合的治疗工作 。

可见戏剧治疗可以在剧场的表演中发生，也可在任何适宜的空间实施。事实上，只要能透过角色在戏剧性环境中的扮演，便可在事实或幻想中学习到人物在角色内的适当行为，找到人生的过去与未来。

戏剧治疗的特性使戏剧治疗师的培养，须具备高度戏剧、剧场、心理、医护、辅导等知识背景。戏剧治疗师除需具有戏剧治疗硕士学位外，还至少需有一千小时以上的工作经验，方可取得戏剧治疗师(Registered Drama Therapist, RDT)证照。此外，在欧美发源的专业机构与大学的系(所)总共也不过十余处，是至今全世界从业人员仍然不过仅数百余人的主要原因。

戏剧治疗目前仍是相当新颖的学门，即令在欧美一些先进国家亦仍不为大多数人们所知。虽然在基础原理与实作上已进行了数十年，但新的理论与规则仍不断地从日益增加的从业戏剧治疗家们在工作案例与研究中产生，展望未来戏剧治疗的技巧与应用将更宽广，若称戏剧治疗为一门「艺术科学」相信大多数学术研究者均会赞同的。

参考文献：

李百麟等 译（1998）。《戏剧治疗概念、理论与实务》，Landy, R. (1994). Drama therapy, concepts, theories and practice.。台北：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