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二十七)
“大家来这里，都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挣钱，凭自己努力挣钱的人都是伟大的，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来，我们给自己鼓个掌！”坐在下边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任何反应。“鼓掌啊，害什么羞，给自己鼓掌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你们这么想努力不值得给自己鼓掌吗？来！”贾经理带头鼓起掌，下边的人也“噼里啪啦”地鼓起来。“这就对了嘛！自己鼓励自己，自己相信自己，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好。”贾经理拉过来一块小白板在白板上写下一个“贾”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贾，叫贾丙刚，是这儿的经理，以后你们要是在这儿干活，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你们可以叫我贾哥，比贾经理好听点是吧。接下来我说一下工作的事情，我说的时候有什么疑问先保留着啊，等我说完一起问好吧？咱这工作很简单，就是跟着师傅搬东西，搬什么，往哪儿搬你们都不用操心，师傅说什么干什么就行了。工作呢，也不会太累，它不会一直搬个不停，可不是工地搬砖，会有不少时间在车上，因为得开着车送货。上下班呢，要求早上七点到这里啊，进行点名，下班通常是晚上七点。”贾丙刚在白板上写了一个“7”字，“下班时间是不固定的，要是送的快七点前就能下班，送的慢的话肯定要晚一点下班了。吃饭的话，公司管两顿饭，早上一顿和中午一顿。早上想在公司吃得七点之前，七点后就没饭了，中午是十二点到两点。有的中午可能回不来，回不来的一个人给十块钱餐补。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得够十八岁啊，不够十八岁我们不要，这是总部的规定。你们的信息是要上传到总部的，工资也是总部直接给你们发，不经我的手。如果我违规用人，一个人得罚我三千，快够我一个月工资了。咱们在这儿干活，前三天是试用期，在试用期里面辞职不干了，是没有工资的，过了试用期才有工资，试用期的三天也有工资。比如你干了三天不干了，是没工资的，但是干了一个星期就有七百块钱，干半个月，就是一千五。现在说一下伊利公司啊，伊利大家肯定都知道吧？我不信在座的各位还有不知道伊利的。伊利为什么能从一家小公司发展成中国最大的奶制品公司呢？原因有三点：一、品质好。二、服务好，三、价格好。伊利的发展前景是很广阔的，为什么呢？因为……大家知道中国人均奶制品是多少吗？”贾丙刚的眼睛在会议室扫了一周，没有言语，“是每天一百克。”贾丙刚在白板上写下100g，“三十年前的《中国居民膳食指南》就已经提出每人每天三百克的饮奶量，但咱们中国人到现在都没有达标。所以说如果每个中国人的饮奶量都达标了，伊利的牛奶根本不够用……”
关于工作的事没说几句，倒是讲起来伊利公司的事。刘年的脑子开始放空，什么也没有出现。
“大家鼓掌！”贾丙刚的声音突然大起来，把刘年从脑子放空中惊了回来，“要大胆提问，有什么问题就要说出来，不说出来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好，现在说一下你想问什么吧。”
刘年看到坐在自己前边的男生站了起来，他又高又胖，站起来后把刘年挡得一干二净，刘年抬起头看他一眼，男生简直像一座小山，搬东西肯定厉害。“干完活工资是怎么结呢？是一天一结吗？”
“对了，你一问工资的事倒提醒我了。咱们的工资是人走结账，直接打到银行卡里。银行卡最好是中国工商银行的，咱们和工商银行有合作，用他的卡工资第二天就能到账。其他银行的也可以，最多三天，三天内也一定会到账啊。要是三天后还没到账，赶紧给我打电话啊，公司没给你发工资，我用我自己的工资给你发工资，行吧？肯定不会欠你们的钱。有什么事找他也行。”贾丙刚指了下“蚂蚱男”，他坐在第一排，“他也是经理，姓牛。我们现在建个群吧，大家都进里面，我和牛经理也进里面，方便以后通知和联系。面对面建群，号码8888，大家都赶快进一下。”
“贾经理，你的电话。”是那个“啊啊女”，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她，那么尖锐刺耳。“啊啊女”走进会议室，刘年很好奇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啊啊女”穿着一袭长裙，高跟鞋，披肩发，年龄三十岁靠上。她的长相还算标致，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就是妆化的有点浓。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还是很耐看的。“怎么会这样？”刘年为她的声音感到遗憾，“长得挺好看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嗓子，难道是变声期没变好？”
“不好意思哈大家，我出去接个电话。”贾丙刚出去两分钟便回来了，“谁还有问题，可以继续问。”
一个人女生举起手，她是这群人里面唯一的女生，长得也挺壮，刘年奇怪搬运工的工作怎么还会有女生在。“不用举手，站起来直接问就行。”贾丙刚说。
“我搬东西和他们工资一样吗？”女生问。
“哎呀！我没注意到你！”贾丙刚做出很吃惊的样子，“女生可不能搬东西，女生的力气可是男生没法儿比，那些东西女生不一定搬得动。你去卖场好吧？就是去超市推销伊利的产品，不过卖场的工资低了点，一天六十，也管两顿饭。卖场的上班时间是固定的，早上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两点上班，然后六点下班，可以吧？”
“行吧。”女生显得不太情愿，再怎么说工资低了四十块钱呢。
“公司管住吗？”又一个男生提问。
“人年龄大了就容易忘事。”贾丙刚拍一下脑门，“公司现在没那么多住的地方，你们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你们晚上得回家住，在县城没有住的地方不太好干这个活。在村里面住的话早上很难按时到公司，而且万一哪天晚上下班比较晚，那么晚回家也不安全。所以，不能在县城住的也不能干这个活。”
“我可以来回跑，我家就在旁边的镇上。”男生在坚持。他穿着耐克的鞋子和彪马的上衣，从穿着上来看还是挺有钱的。他买得起这些名牌可能是因为他努力打工吧。
“你家在哪儿？”贾丙刚问。
“在樊相，我能来回跑的。”男生反复强调自己可以“跑”，他非常想要这份工作，毕竟在自己的家乡一份合适刚成年的男生而且日薪一百的工作不容易。
“行！”贾丙刚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但是你要保证上班不能迟到，我们这里迟到是要扣工资的。你的工资本身就不高，再被扣的话就更少了。”
“我保证。”男生的眼神中充满坚定。
“那我呢？”角落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位三十多岁，但是脸上却布满六十岁沧桑的女人。她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穿着耐磨的牛仔裤，黑色的长袖，这么热的天还如此穿着是刘年理解不了的。她的头发干枯，发梢分叉严重，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脑袋后面张了一张蜘蛛网。她把头发扎成马尾辫，用的是红色的皮筋，这个皮筋或许是她身上最好看的地方了。“我想搬东西，我不想去卖场，我能搬得动，这东西比工地上的水泥袋轻多了。”说完她“嘿嘿”笑着，露出黄色的牙。由于不好意思，她双腿并拢，两手互扣，插进两腿之间。
贾丙刚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来回扫，扫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个女人，然后笑了，“你啊！你可以搬东西。有的女的她经常干活，有力气。”
“有合同吗？”刘年问，明显和其他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刘年的问题让贾丙刚始料未及，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答，“有，有合同。”
“那什么时候签合同，一会儿吗？”刘年接着问。
这次贾丙刚的回答没有再迟钝，“过了试用期就签。”
见刘年没有继续发问，贾丙刚才继续自己的话题，“咱们现在就可以上班，可以里面上班的举一下手，我看看有几个人。”
刘年和另外两个男生以及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举了手。
刘年分到的师傅姓石，后边两个字他没有听清楚。贾丙刚给他们分人的时候说得太快了，说完之后没等刘年问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好像是刑满释放一刻也不愿留在这里。“石国贸？”“石国豹？”刘年边走边想那个人到底叫什么，顺带在脑子里吐槽贾丙刚。他的心紧张起来，第一次给外人干活，他担心自己会被师傅骂。小说里，电视剧和电影里工厂的师傅骂徒弟都骂的非常厉害，有时候还能给徒弟骂哭，甚至动手。难道我也会被那样骂？也不知道这个石师傅是什么样子，高还是矮，胖还是瘦，喜欢说话还是喜欢沉默，年龄大还是……年龄肯定不大，年龄大的话肯定干不动这个活。最重要的是喜欢骂人还是不喜欢骂人，他骂人的时候应该低头保持沉默还是说对不起，我一定会改。他抽烟吗？八成是抽烟的吧，可是我身上没有烟，以后我是不是得买两盒红旗渠随身带着？也不知道在车上的时候让不让听歌。我现在可是就剩这么一点兴趣爱好了，要是不让我听歌我可怎么活，我生活唯一的乐趣就这么被剥夺了。残忍，太残忍了！简直惨无人道!估计没有几个公司允许上班时间听歌，看来耳机是白带了。还有吃饭，中午要是在外边吃，看样子是要自己先掏出饭钱，我要不要请带我的师傅吃饭呢？我的生活费自己吃饭才勉强够，现在还要请师傅吃饭。天呐，这个社会太残忍了，一分钱没挣呢先支出不少。在驾校学车的时候教练喝水都是学员给买，搬东西时喝的水也得我来买了。没事，没事。只要到最后能挣到钱，这点钱也不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