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在我未下车之前,父亲打来电话告诉我:奶奶已经走了,昨天晚上七点多。声音已经正常了很多,紧接着母亲打来电话问我穿的什么衣服,然后吩咐我置办一身衣服,白或者黑的衣服。挂了电话之后,我看着手机只剩8%的电量,我不知该如何自处。于是起身去抽烟,然后我就像喝醉的人想努力的靠墙站着,但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滑下去。所以我只好蹲着抽,然后到了一站列车员把我赶了起来。
回身发现座位被占了,一个老阿姨带个小女孩。示意我去旁边坐一下,如果有人来,再给我腾座位,我没说什么。结果就是人来了,但是座位并没有腾。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电影《搜索》里的桥段,高圆圆坐在公车上带着绝望的心情面对强行让座。我看了看表还有俩小时到站,于是我起身去了抽烟处,至少那里没人说话。因为车厢里还是很吵的,前面电话中女声传来“我操他妈的”,后面男声打电话喊着“他妈的”。我也很想大喊一声操他妈的,只是不知道该针对谁。
下车时那个占我座位的老阿姨跟我同一站下车,下车后与接车员在交谈,像是熟识之人,接车员对于照顾不周表示歉意。基于我的处境给她横添了一份恶,我很抱歉。之后去置办衣服,我甚至没有自动切换乡音,普通话说着要纯白的衣服和鞋,售货员问我带点其他颜色不行吗?我说丧事,不行。然后继续坐公交车回家,父亲在村口接我。途中指着路边新挖开的坑告诉我那是给奶奶准备的,上午刚挖的。
父亲和姑姑以及我,都觉得算是好事。毕竟比起继续卧床不起,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姑姑描述最后因为卧床时间太长,身体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了。只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总归还是或多或少有遗憾。然后不可偿还。到家姑姑让我去敬份纸,我才意识到不见棺材不落泪是怎样一种体验。不管我之前是怎样假设,怎样逃避,看到遗像、火盆、棺材这些具体的事物时。终究还是情绪奔涌了,姑姑在忙着打扫房间,眼眶泛红,我洗把脸后欲言又止。我没什么经验在这样情形下如何说话处事,最后以一夜未眠躲回家中。一部接一部看电影,恐怖片、喜剧片、跟朋友聊微信,直到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外面在下雨,跟朋友说抱歉,对方予以谅解,父母也不曾来我房间说什么。我们都显得小心翼翼,不知道谁会先爆发。然后互相传染,最后我们都各自忙碌相安无事。
母亲谈起前几天就不太行了,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快。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毕竟来回一趟太远。直到昨天跟奶奶说我已经在路上了,虽已失声,但她依旧可以睁眼回应。我在庆幸她没有等到我回来,我也不想试图去揣测那种等待的心情。在与一个擅长折磨人的死神争取时间,所得不过是更大的苦楚。余下的人也不必互相抱怨、责怪,谁也不会比谁悲伤的少些,理应承受更多的东西。
原谅我在此絮絮叨叨不止,因为我这几日近乎失言。因为这像是春节时候,奶奶不允许我说不吉利的话。只是现在没人告诉我哪些该讲,那些不该讲,所以我只好不讲,毕竟还有好多事身后事要处理,我不想添乱。
2018年7月7日 11点 卧室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