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伙伴

          四十多年前，我曾当过两年上山下乡知青。我的 队友中有几人虽平时并无多少交往，甚至在我离开青年点后至今也从未见过面，但却在我的脑海里却有着特别的印象。

        其中有外号叫“拦河坝”的男青年，瘦高个，背微驼，爱笑，因缺门牙而被伙伴们笑称为“拦河坝”，和青年点大多数成员一样出身铁路工人家庭。一天“拦河坝”无意间在宿舍前的池塘里发现了一条大黄鳝，那黄鳝看上去就像一条中等大的蛇，正在池塘的浅水处扭动着身体想要溜走。“拦河坝”平时就是一个爱捕鱼捉虾的人，现在一条少有人见过的大黄鳝出现在眼前，他哪能让到手的肉飞了？把脚上的鞋子一踢就踩进池塘里。那黄鳝往泥里钻去，“拦河坝”眼疾手快地两手卡住黄鳝的头尾，塘岸上的伙伴们惊喜的叫道：“抓住了抓住了！”话音未落，黄鳝扭动身体拍打出一片水花，“拦河坝”的脸被溅起的泥水糊满了，一分神，手中的黄鳝溜了！“拦河坝”气急败坏，几次三番扑上前去要重新抓住它，但也只是溅了自己满身的泥水，始终也没能抓住那滑溜溜的大黄鳝。眼看那黄鳝要钻进池塘壁上的石缝里了，“拦河坝”急了，猛一下上半身扑在泥水里，张嘴一口死死咬住那条头已经钻入石缝的黄鳝，拼力往外拖！人跟鳝僵持了好几分钟，到底黄鳝不如人力大，“拦河坝”终于胜利捕获了那条黄鳝。后来当地农民称这黄鳝可能是这深山水塘里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黄鳝精，所以才会长那么大！他们告诫“拦河坝”小心点，黄鳝的子孙后代会找他复仇的！“拦河坝”没搭理这一套，当然也并不见黄鳝子孙们复仇的身影出现。

      “拦河坝”爱着美丽的女队友康。几年中他的一厢情愿的爱情一直是队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之一：他为她担负了日常中的大多数劳作：上山砍柴时，他包下了俩人的工作量，让康在宿舍里睡觉；下山挑东西时，“拦河坝”则肩挑俩人的定量，让他心中的“女神”轻盈前行……而康给痴情“拦河坝”的回报，始终仅只有如花般的笑靥。

        四十年后，俩人早已各自婚嫁。康身患乳腺癌多年，但因家境贫寒，始终未能得到有效治疗，辗转病床多年后于前年离世，年轻时的如花美貌早已消失无踪，死时已是病骨支离、状如女鬼。奇异的是：“拦河坝”的妻子也是在同一年死于癌症。命运之神就是这样将人抓住随意拨弄然后又随手抛弃！

         另一人是万维平。那年我们青年点的舞台落成，总场还特地派电影放映队来山上放电影以示庆祝。没记住那晚放的什么电影，只记得电影快到结尾了，和那时所有文艺作品一样，影片中的人们要激动高呼“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如同今天的朝鲜一般。当时电影中的音乐适时地激昂响起。这时观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某某某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一个明显不敬和嘲弄的声音！所有人都望向一处地方。那是1975年初，文革已经进入厌倦期，人们终于对近十年的大混乱开始反感，对多年的极端口号虽早已不愿附和，但无人敢这样公开表示不敬和嘲弄的。谁敢这么大胆？就是万维平！

           万维平后来在一省级机关工作，在四十多岁时死于癌病。我早已记不清他的长相，仅记住了他在乱世中那一丝与众不同的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