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6)
我在《母亲》中写的那些东西,应该是我懵懂少年时的记忆。因为我十九岁那年去了新疆。而此前,我在初中有过一学期的「半农半读」经历,在农民家里食宿;另外还有两年的中专住校生活。
十九岁以前的这些记忆,是不可磨灭的!虽然,现在只能以碎片化的形式呈现出来……
我印象中最深的,是母亲对娘家人的情重义深!即使是远房亲戚,只要和娘家有过交集,她都来者不拒,盛情相待。你比如,三娘舅袁榆堂,你比如,边雅仙等等。这当中,最为突出的当数有血缘关系的四姨妈袁三多,以及大姨妈一家人。
四姨妈因丈夫去世外加丧子,患上一种臆病,有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我家养病。四姨妈一犯病,便会丧失意识,甚至小便失禁。可是,母亲对她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大姨妈邵袁氏因地主成份,被责令全家离开上海。邵袁氏当然只能就范,她的儿子邵寿鹏把这一变故告诉了我的母亲,希望自己的三个孩子不要受到牵连!母亲当即表示:可以暂时住到我们家避避风头。尽管那时候,我们在中和里八号有两间房子,但加起来只有二十七、八个平方。一下子住进来三个孩子,拥挤之状是可想而知的。所幸的是,当时还没有实行户口制,也不存在定粮供应问题。就这样,邵寿鹏的三个孩子,邵国芳、邵国英和卲囯渠他们姐弟躲过一劫,没有离开上海。风头一过,邵寿鹏不仅把三个孩子接了回去,也把他的母亲邵袁氏接到了上海……
邵寿鹏是个孝子,他其实比我母亲只小了十二岁而已。他每年都会选择节假日,带着拌手礼来看望我母亲,我也因此见过他几次。邵寿鹏长得人高马大,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总是憨憨地笑着。按辈分,我喊他鹏哥哥,而母亲则喊他「阿鹏」。
大姨妈邵袁氏后来被阿鹏接回上海养老,但是,除了母亲,我们家的其他人,一直没有去看过她。「文革」期间,我从新疆回来,只听说囯芳在南京路太平洋百货工作,国英和囯渠的情况相当模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老三届的年轻人一样,去了外地插队落户。
鹏哥哥一直保持着每年的春节,过来看看我母亲,再以后母亲告诉我:阿鹏走了!就没有了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