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恩师作品:槐花
同样是花,槐花与众不同,它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吃的。当然,作为观赏花,槐花也毫不逊色。不同于桃李的浓艳,槐花娇小清秀,素净淡雅,小小的花瓣长且弯,略微张开,似正准备扑闪的翅膀,轻巧活泼。槐花在春意最浓的四月份开放,一串串的花缀满枝头,压得树枝沉甸甸下坠,槐花用繁盛热烈的姿态,诠释着繁花似锦的真义。
初生的槐花,颜色乳白中带着嫩黄,自有一番动人之处。渐渐长大,便褪去黄色,越来越光鲜。等花瓣绽开,槐花的颜色是极为纯净的白,在铁灰色树枝和深绿色树叶的衬托下,越发白净,白得耀眼,白得夺目,让人不敢直视。看到槐花,人们会从心里惊叹,觉得纯粹纯洁等词就是用来形容它的。
槐花高挂枝头,而人们往往低头赶路,不会注意它,但槐花的香气弥漫着,最粗心的人也会觉察到。槐花香是独特的,我不知道有什么花可以和它相比,以香著称的花,如桂花、茉莉等,虽然香,但脱不了清淡的底子,那香味飘忽、朦胧,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似乎故意与人保持距离。槐花不同,它的香是浓烈的,香中带甜,还夹着新鲜的草木气息,这样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倍感亲切、欢喜,进而会想入非非。小时候,村子北边有一片树林,只有几株槐树,但槐花开时,整片林子都被浓香包裹着,我常在林中发呆,在花香中忘掉了自己。
槐花香不单单是花的清香,还有成熟果实的芳香,初闻槐花,人们的反应不会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而常常是不由自主地流口水,这么香甜,当然想吃。第一个吃槐花的人,用不着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有不要命的劲头,闻着花香,捋一把槐花塞进嘴里,应该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槐花可以生吃,可以煎成饼吃,也可以蒸着吃,不管怎么吃,都是一样的香甜。入口脆生生的,还有嚼劲,地地道道时鲜美味。槐花好吃,但采集不易。槐树上有刺,不能像采榆钱那样,爬上树捋,只能用竹竿,上面绑上铁钩,站在树下掰,这需要眼力,也需要手力。小时候,为了吃槐花,我们个个练成掰花高手,竹竿伸到槐花最浓密处,钩住细枝,轻轻一折,一大枝槐花便飘落下来。
仅凭花香,槐花便足以位列花中极品,况且,还可以吃,是美味。按理说,槐花应备受推崇,可实际上,槐花地位很差,在花中不入流,甚至算不上花。同样以香取胜,桂花高雅到了天上,与月中嫦娥为伴,槐花老老实实呆在地上,与农夫为伍。凡物可以吃,当然好,可是,一旦与吃沾边,便与高雅无缘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都是俗事,俗不可耐,而琴棋书画诗酒花,与吃无关或关系远一点,才雅得起来。人最需要的便是吃,而吃又是最低俗的。超脱尘俗的僧人,对吃特别忌讳,不但有种种规定限制,而且吃饭时从不让人看到,大概以吃相示人,有碍修行。说某某人“只知道吃!”是骂人的话,与白痴无异。槐花本身没有错,但可以吃成了错。因为可以吃,槐花在人们眼里只是换换口味的时鲜之物,没有人把它当做花欣赏、怜惜,尽管它色香俱佳。近年,一些山区开发旅游资源,盯上槐花,举办“槐花节”,大力宣传,可宣传来宣传去,不是如何赏花,而是如何吃槐花,直接叫“美食节”,倒更名副其实。
槐花如果不能吃,会有怎样的境遇,我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会作为观赏花,被人欣赏、赞美,槐树也许会树以花贵,成为高雅的树种。看来,有用处,不见得是好事,无用方是大用。可是,槐花如果不能吃,我们对于春天的香甜记忆,又何处安放呢?
(恩师作品,今日观槐树吐芽泛绿,心中想起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