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5城未破，爱随风（三）
“不知道。”女人的回答很平淡，“不过，”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走的时候她很伤心…”如果你的她的朋友，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这话没问出口。
(四)因为有人说过，所有的等待都会得到完美的回报。会是真的吗？
也许是天意弄人，也许是命中注定。
过完年后，李顾宸要离开成都去一个叫理塘的地方。
原因，也十分简单，因为西餐厅的生意不好，正好一个朋友介绍，他决定去看看。M很难过，但也没有百般阻挠，只是劝他想清楚，她只是觉得，有多少爱经得起分离？可是看李顾宸那么向往的样子，她的心又软了，不忍心拒绝他。
缠绵了又缠绵，如此这般，仍然要走。也许是爱还不够深，所以能说走就走，M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笑着说，不许爱上别人，我等你回来。
离别不可必免。
刚开始，李顾宸每天都会打电话给M，不打电话也会微信语音。再后来，很少打电话，只是语音。再后来的后来，微信都很少说话了，只说信号不好，很多时候网络不通，收不到信息。
M一直忙，忙着写小说，忙着画画，快过年的时候，有一天，哥哥从新疆发来一张下大雪的照片，一下子惊醒了M。她突然意识到，顾宸很久没消息了!
李顾宸站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既没带帽子，也没带围巾，理塘已经下了几场雪？记不清了，很冷，但也慢慢开始习惯了，甚至高原反应也适应了，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快……除了，感情。
李顾宸打开手机，打开图片按钮，M的笑脸从屏幕上跳出来，他的食指和拇指放到屏幕上，轻轻向相反的方向一滑，笑脸被放大了。
M的眼睛是那种特别吸引人的眼睛。
特别大，特别亮，最让人拒绝不了的，是那种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纯净，是那种无论经了多少事，都依然干净明亮不染尘世的味道。
李顾宸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M吸引，直到现在，在分开后的这段时间才开始慢慢明白。
他经常看这张M的照片，照片中的她正看着自己，当时她一直说不准照，我照相特难看，我不上镜，别照，一瞬间他按下了按键，于是有了这张照片。
阳光下，M笑得含蓄，却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快乐，眼睛比平时小了点，双眼角微微上扬，眼角外有一些细小的鱼尾纹，嘴角也上扬，嘴巴变长，双唇微微分开，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连嘴角外都出现了笑纹……她笑得很快乐！
即使现在，站在漫天飞雪的冷得打哆嗦的理塘，他也能从M的眼中看到那份真真切切的快乐，这样的笑容温暖地应该可以感染任何人，包括自己。
可是现在，分开的越久，他越感受不到了，他只觉得在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一天比一天更大声地在冲着自己喊“别再骗自己了！别再骗她了！”
顾宸每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不敢去面对那个声音，母亲打电话总要问他们两人最近的近况，总要说，这么好的女孩，早点回来娶回家……说得越多，他却越烦，内心的挣扎和迷茫将他束缚得更紧，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新闻。一条来自阳朔，来自朋友转发的新闻。说，那个江笑天，居然没死，他又回来了，回到月亮山，还说要继续把那条没开发完的攀岩路线完成。新闻内容不长，却把事情交待得很清楚，必竟，江笑天一直是个名人。
李顾宸在他看到那条消息的第一时间，他想的是，他必须立刻马上去阳朔。江笑天没死，江笑天没死！那么，她，会去吗？她会去吗？
李顾宸坐在长途车上，看着手机里几十条信息，来自M的信息。他一条也没看。他不敢看。一个注定要辜负的人，一段注定要舍弃的情，他实在没勇气去看。就当他对不起她了。
重新回到阳朔，顾宸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再回到那家餐厅，意大利师傅居然还在，还有一两个以前的同事也还在。大家都很开心，也很好奇，走了两年了，怎么又回来了？顾宸只是笑，那天晚上，餐厅里不认识的，认识的都聚在一起，在一家中餐店里，顾宸执意要请大家吃饭，期间喝了很多酒，他也给大家道歉，特别是意大利师傅，他觉得他很对不起大家，那几年不懂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罚三杯吧。没人罚他，他不停地喝，几个朋友看情形都拉住他，大家可忘不了当年他喝醉的那个样子。
他苦笑，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失态，其实今天又何尝不是再失态一次。
其实顾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困惑，本来以为到了阳朔会很激动，会马上去月亮山守株待兔。可是在路上还急切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在去月亮山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见到苏青，他该说什么？问她过得好吗？不对。问这两年她去哪儿了？也不行。什么也不问，嗨，你好？太矫情。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到一种可以看似随意又能达到目的的见面方式。
李顾宸突然就停住了脚，“还有什么可见的！”这句话就这么从心底毫无防务地冒出来。李顾宸一下子呆在原地。
“阿辰！”一个声音似在远方响起，“阿辰…”又像是闪电破空而来，倏地穿过顾宸的大脑，一瞬间便将他脑中模糊不清的某些东西给惊醒了。
“阿辰！”是M，只有M这样叫他，从来没有其他人这样叫过他。“阿辰！我就这么叫你！我喜欢这个叫法！你就是我的阿辰，永远是我的阿辰！”有一次，M睁着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这么决定了对他的称呼。
李顾宸觉得脑袋痛起来，阳光下，他像是静止了一般站在马路中间呆着，脑子里像电影回放，不断重播着过去几年的种种片断。
他以为恋爱，分分秒秒都会甜腻开心，偶而小小吵一下，不过是情侣间才能体会的情趣。然而却是，他始终走不进苏青的心里，一直在门外徘徊，可是苏青却夜夜与他相拥而卧。M也不曾进驻他的内心，却一直毫不知情地守在他的身旁。
他以为分手，会在蓝色月光下，她微笑颔首：“保重。”他轻轻点头：“再见。”转身背道而驰，夜风掠过她乌黑的长发，掀起他黑色的风衣，步步踏着苍凉，从此情人变朋友。然而却是，苏青一声不响从此消失，再也不曾出现。而自己也一样，一句对不起都不曾说，再也不接M的电话，不看她的消息，不回她的微信，甚至删了她。
他以为痛，像白蚁啃噬房梁柱，就算啃噬得千创百孔，都是悄无声息，不为人知，可输不知，梁断了，房子就塌了，就如苏青走了，他醉了，M疯了一样问遍每一个他们认识的朋友，只想得到他的只言片语一样，谁又会是谁的倾城之恋呢。
他以为重逢，会在他们曾地走过的任何一条街道，或是雨后的古镇，青石铺就的石板小路，抑或游人如织的攀岩胜地月亮山下，骤然听见，永远不能忘的，苏青的声音……刹那间，穿过层层人墙准确地穿透他的耳膜。
可其实就像现在，他站在离她可能很近的地方，周围人声嘈杂，什么也听不到，只有M的喊他“阿辰”的声音在不知名的地方一遍遍回响。
再也迈不出一步，不是没勇气见，是觉得没必要见了。来过，想过，现在，是该走过了。前尘往事，见了也无法改变，就算真的改变了结局，这结局就是他还想要的吗?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结局。虽然过程漫长而痛楚，但，这才是真实的人生，真实的爱情。原来破镜重圆不过是一句只能听听的安慰词。原来过去了，真的就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原点，所谓重新来过，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向前看才是至理名言。
一直呆在路中间的李顾宸，四面都是人流车流在他身旁来来去去，最后，有人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才把他从恍惚中拉回来。
一个月后，在理塘。
李顾宸又回到了这里。这才知道那家西餐厅居然自从他走了后就停业了，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大厨，只好暂停营业，对外就说重新装修。结果等到顾宸回来，不管老板骂他什么，他什么也不肯说，可老板又实在舍不得他，结果只好把他留了下来。
一切似乎回到最初，回归平静。
只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李顾宸请老板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他开始教他做西餐，包括店里其他要做的所有食物。他教得很仔细，每一道菜，从选菜，到清洗，再到切配，最后制作摆盘上菜，他没有丝毫隐瞒。大家看着都说李师太大方了，学费都不收还教得这么仔细。只有老板看在眼里，心里却明镜似的。半年后，倒是老板先忍不住了，一天打烊后，他把顾宸叫去喝酒。
老板虽是藏族人，但是年纪不大，人也挺和气，几杯下肚，终于开口了。他问李顾宸上次是不是为了个女孩走掉的？这次回来女孩的事解决了吗？现在又打算什么时候走？李顾宸也不意外。一直喝酒，喝到微熏了才开始说。
说他如何认识苏青，为了她做了些什么事，为她喜欢上一直不喜欢的阳朔，说他为了留在阳朔才去学的西餐，又因为她的消失，亲人的离世回到了家乡。之后又辗转听到她的消息，所以才会突然离开去找她。说到这，顾宸又忍不住说，真的很抱歉。
老板听完，继续喝酒，看顾宸半响不再开口，又接着说，“这些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那个过不去的女人呢？你不想谈谈她吗？”
老板的表情很认真，李顾宸听了却是一愣。突然间，所有不明白不清楚不敢承认以及担心惧怕都消失了，内心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声音又一次醒过来了，“阿辰……”好像很远。“阿辰!”又似乎就在眼前。
顾宸声音哽咽，话还没说，已经红了眼，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找不到她了!”电话，微信，QQ，能联系的方式都试过了，找不到。李顾辰痛苦地想，当时，他离开时，M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一旦绝望地发现再也没有希望了，也就放弃了呢？
“我想去找她……”顾宸终是说出来了。
“还好，这次你没一走了之。”老板笑了笑，“月底你再走吧，我看小陈也差不多了，好在这是理塘，食客们没有大城市的客人那么挑剔，也不太懂西餐，能吃就行。”说完，老板意味深长地又笑了，“总要去试试吧。总要有个结果，明确的结果。”
又是结果，只是，这个结果，李顾宸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想要，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知道，他想要这个结果。
月底，李顾宸离开了理塘，没有回家，直接到了成都。到时已经很晚，华灯初上，高楼大厦上或柔和或亮眼的灯光到处都是，闪闪烁烁，李顾宸觉得像是一下子从现实跌进了梦中，他不敢马上去找M，其实他也不确定她是否还住在原来的楼盘里。他只是在她住的楼盘外面，对着她住的那幢楼的方向徘徊，如果她还住那儿的话。
第二天一早，李顾宸就进了小区，他走得很慢，走到了M住的那个单元下面，M住在7楼，701，她说过，7是她的幸运数字。按了电梯，看着数字从1到7一个一个地跳动，很快到了7楼，出了电梯，顾宸在电梯门口略停了一下，心里害怕多过紧张，突然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M就在701，她开了门，我说什么好呢？嗨，我回来了！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M很爱自己，顾宸知道，所以，她可能最多哭一场，打自己几下，他只是紧紧把她抱进怀里，求饶安抚保证……她一定会重新投进他怀里。
这么想着，已经走到701的门口了，李顾宸还是圧不住心里那股控制不住的慌乱，定了定神，终于抬手去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没人应门，连续几次下来，都没人应，正当他想继续敲的时候，咔哒一声响，开门的声音，是从背面传来的。顾宸转过身，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找谁？”她显然还没梳洗，头发有点乱，穿着睡衣，“你是谁啊？”
“住这儿的人不在家吗？”李顾宸没回答她，而是反问她。
“她搬走了。”那个女人走出了门，带上门，继续看着他：“搬走一个多月了。”
李顾宸只觉得一股紊乱而冰冷的气流，在胸口回荡，喉咙很干，眼睛也在发疼，“您知道她搬去哪了吗？”
“不知道。”女人的回答很平淡，“不过，”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走的时候她很伤心…”如果你的她的朋友，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这话没问出口。因为看那男的表情像快要死了样，想来也是挺难过的。见李顾宸没再说话，女人回了屋，只是关门前又看了他一眼，像是怕他想不开似的。
搬走了。这本是李顾宸已经猜到的结果。房子退了，工作辞了，手机号换了，连微信都加不进去了，不知是屏蔽了自己还是根本不用微信了。
城市不算大，可要寻找一个人真的很难。
在街上走了无数个小时，连饭都忘记吃。最后李顾宸决定租下他们曾经一起讨论过的那个楼盘里的一套房子。离城中心远一些，但是环境很好，最主要的，这个楼盘有一个1000多平方米的湿地公园，这是M认识李顾宸之前就向往的地方。当时M说以后挣钱了一定要来这里买房子，买一楼，可以免费得到一个30平左右的私家花园，早上出去晨跑的可以跟小鸟一起唱歌。
如果M也在这里呢？这个念头有点虚无，可是李顾宸在心里，他甚至是偏执地认为，她一定会在这里住，因为她是那么地向往这样类似田园般的生活，她说过，如果不能过真正田园般的生活，她就要过有一个可以自由栽种的小院子的生活。其他楼盘或是别墅，她可能还负担不起，只有这里，只要是一楼，小花园是免费送的，何况是租，经济压力会更小。想到这里，李顾宸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诚心诚意地等待，也许就能等到，等到M回心转意，等到跟她意外邂逅。
因为有人说过，所有的等待都会得到完美的回报。
会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