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你不该求他们
这几天 First 电影节闭幕式闹出个大新闻。
海清作为颁奖嘉宾，突然叫住周冬雨别走，还喊来姚晨和梁静上台。
掏出手机念了一段话。
大意是：中年女演员快没戏拍了，但我们便宜又好用，请各位导演给机会。
由于是海清临时起意，现场显得有点混乱。
宋佳打趣说「以上仅代表海清个人观点」，忙不迭跑了。
周冬雨一看没自己的事儿，也跑了。
姚晨和梁静顺水推舟，继续呼吁。
海清代表中年女演员说话
大多数人赞赏海清的勇敢发声。
但也有争议，主要聚集在这么几个：
一是她 Cue 宋佳时，拿她不结婚作梗。
「为了证明自己很年轻，宋佳至今不结婚，还叫我们叫她小花」。
网友就截了宋佳「冷漠.jpg」。
拿婚恋作梗不仅不高级，反而很刻板印象。
将结婚与年纪直接挂钩，这逻辑关系本身存在硬伤。
而且以这种方式扯上宋佳，是否违背其本意，以及对其产生的后续影响也很难说清。
不过宋佳显然没有真的生气。
她的第一反应是大声笑，可以听到她似乎在说「你干嘛啊」在戏怼。
立场相同的朋友，说些大胆话，也无伤大雅。
二是那句「基本上没有傍大款，也没有靠父母」。
靠傍大款博上位的，确实是过街老鼠，立场明确。
但靠父母这个情况，就比较复杂。
如今娱乐圈星二代也渐渐长大了，靠着父母资源成名的不在少数。
就算父母不是圈中人，有相关门路或家产殷实能助子女发展的，其实也无可厚非。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得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
这句话，想必会得罪一部分人了。
三是那句「我们比胡歌更便宜，也好用」。
乍一听，不舒服。
太卑躬屈膝了，太跪舔了。
而且把矛头对向胡歌，显得莫名其妙。
但万不可就此断章取义，大做文章，胡乱喷一通。
因为实际上这句话是有上下文的。
前面胡歌开场表演单口时，说了一句「如果以后有好的项目，请不要忘了，有一位又便宜又好用的胡歌」。
这句话的本意与演员身价无关，而是表达对好的导演与创作团队的欣赏。
是对优秀艺术创作的全力支持。
在这个语境里，海清挪用了这句「便宜又好用」，其实并不会给人一种低自尊和找茬的感觉。
而是一种调侃式的呼应。
或许，她的发言确实存在部分漏洞，或许话术还不够精明。
但非得就此抠字眼，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真正应该正视和重视的，是这段发言所引出的一个关键问题：
为什么中生代的女演员们，没戏拍了？
有人带着讥讽，说那是她们自己造成的。
说海清懒惰了，躲在国民媳妇儿的舒适圈里赚快钱。
看看人家孙俪，哪回不是大女主一番，演什么火什么。
再看看人家胡歌，与死亡擦身而过，照样东山再起。
在《伪装者》《琅琊榜》火了之后，还能跟着吴京当配角爬雪山，始终在挑战自我。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海清自己不努力。
可真的是这样吗？
还记得她在《红海行动》演的战地女记者么。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在戈壁滩来来回回翻滚。
有一段爆发力极强的戏份，她直接拿拳头砸墙，看得人心惊肉跳。
拍摄时直接导致了手腕骨裂。
胡歌爬雪山是很努力，但海清滚沙漠暴晒也同样是靠着一股拼劲。
区别在于，她的努力被选择性忽略了。
没有几个人看到。
不管承认与否，事实摆在眼前：
中年女性没戏拍，就是一个结构性的性别问题。
这不是单拎一个孙俪出来就能反驳的。
就好比说封建社会的女人过得很悲惨，你反驳说，没啊你看人家武则天不也当皇帝了吗。
个案的偶然性并不能掩盖体制本身的不公平。
要放眼全局，讲整体。
蒋雯丽的演技多妙啊。
但马思纯曾经透露，她现在都没戏拍了。
「大家都觉得，因为有我小姨，所以我好像想进哪个组就能进哪个组。不是这样的，我小姨现在都快没戏拍了。现在我小姨特别羡慕我，她特别想拍电影但找她的就只有电视剧。」
潘虹也是常常被国人叹息的对象。
她是三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到最后只能在国产剧里演刻薄婆婆的形象。
潘粤明、张嘉译、于和伟、雷佳音、王千源能在人到中年时翻红；
陈道明、陈宝国、王志文、陈建斌能被夸「越老越有味道」。
但同样的奇迹，却很难在女演员身上复刻。
在她们身上我们听到更多的是，「不老女神，还跟年轻时候一个样」。
可能有人又要回怼，这是市场的选择。
是观众的选择。
人民群众审美低下只懂得欣赏塑料爱情剧吗？
不尽然。
不是中国观众对「成熟独立女性」的题材不感冒，而是市场的呼声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去年就有网友开脑洞，提议拍一部《淑女的品格》，主角设定为四个不婚主义身边无数狂蜂浪蝶的大龄女青年。
把袁泉，陈数，俞飞鸿，曾黎的角色安排地明明白白。
提纲写好，海报迅速出货，甚至预告片都剪出来了。
大家热火朝天地聊细节设定，吭哧吭哧自己产粮。
这些大喊着求拍《淑女的品格》的呼声，又有谁听到了？
视线范围内，我们能看到的仍只有套着女性主义外衣、实际主打年轻人爱情的《欢乐颂》与《北京女子图鉴》。
似乎这些女性角色，脱了爱情就没了存在感。
如此说来，得怪年轻女流量抢走了好资源咯？
这又是在偷换概念。
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角色适配，若让中年女性花枝招展地去演校园剧，演员和观众都膈应。
要讨论中年女演员的生存状况，对标的，应该是中年男演员。
巨大的悬殊立马就体现出来了。
2015 年，《时代》对好莱坞 6000 名演员进行统计分析。
发现相同年龄的男女演员，拥有截然不同的工作机会。
以角色数量为指标的话，女演员在 30 岁时达到职业顶峰，而男演员的巅峰是 46 岁。
（总量差距也很悬殊，不过这并非今天的讨论重点）
女演员一旦过了 30 岁，工作机会骤降。
男演员反倒蹭蹭往上涨，30 岁和 65 岁时的工作机遇几乎没差。
慢慢地，一波成熟女演员开始从男演员手里「顺走」角色。
2015 年有一部叫做《危机大逆袭》的电影，引发了关于好莱坞性别不平等的讨论。
这本来是个大男主电影，预定了乔治·克鲁尼。
当时，桑德拉·布洛克在家挑剧本，一直没看到给劲儿的，于是就试探性地问问：
「有没有一些男性角色，不介意换成女人来演的？」
然后，乔治·克鲁尼就给了她。
最后市场反应很好，票房也不错。
这并非孤例。
安吉丽·娜朱莉的《特工绍特》，也是从汤姆·克鲁斯嘴里抢来的。
照样成了爆款。
这说明什么？
市场整体低估了女演员的价值。
不是没戏给她们演，而是即便有戏，也不会先想到她们。
#METOO#闹得沸沸扬扬时，梅姨还在带头讨伐演员职业的性别壁垒。
好莱坞尚且如此，更逞论国内了。
我们国产电影票房的前 15，全部都是大男主戏。
满屏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别说是中年女演员了，年轻女演员也没地儿站。
难道男观众是电影消费者主题？
简单看几组用户画像：
《战狼2》：
《红海行动》
《唐人街探案2》
即便是《战狼2》、《红海行动》这样钢铁直男的战争片，女性观众的占比也依然占据上风。
更别说其他《美人鱼》、《前任3》（60.7%）这种主打爱情题材的了。
我们有优秀的中生代女演员，也有潜力巨大的女性向观众市场。
为什么成熟女性的独立生活题材，却依然难以有实质性进展？
因为需求没有被重视。
不论是女演员的工作需求，还是女观众的观赏需求。
在当今中国影视圈，当创作团队和投资甲方大多都是男性的时候，女性题材就天然地处于次等选择。
虽然也存在像关锦鹏、陈可辛，包括已过世的谢晋，这样关注女性主义题材的导演。
但这样的案例，毕竟是少数。
如果女演员始终处于一种「被挑选」的状态，就很自然过了 40 岁没戏拍。
所以。
虽然香玉很赞赏海清的勇敢和冲动，但还是要指出她发言里的一个大 Bug——
她求错人了。
当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仍在以略抱怨与无奈的姿态请求他人给予机会。
这分明还是把主动权拱手让人了啊。
想要仅凭几句呐喊就获得工作机会，然后岁月静好地耕耘演员的一亩三分地，根本行不通的。
等别人给机会，永远是被动的。
中年女演员想要有戏拍，要做的不是让男导演给机会，而是鼓励更多女导演、女制片人、女编剧、女投资人的出现。
不论是扶持新人，还是自己上阵。
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妮可·基德曼和 瑞茜·威瑟斯彭依靠《大小谎言》重新翻红。
但这机会是她们自己创造的。
她们一手挖掘了剧本，并承担了制片工作。
尤其瑞茜，2000 年成立一家名叫 Type A Films 的制作公司。
2016 年还联合创办了一个名叫「Hello Sunshine」的媒体公司，专门制作女性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
她自己主演的《涉足荒野》《大小谎言》都是在这个框架下完成的。
同样的。
站在台上的这些女演员，海清、姚晨、宋佳，在现在这个电影市场上，其实也已经完全有能力，自己去主导一部电影。
就算不是导演，也可以去制片、监制。
赵薇在资本市场遭遇打击后，以监制+主演的身份投身到《两只老虎》的筹备里。
姚晨成立自己的影业公司，牵头了新片《送我上青云》的创作与出品。
机会自己造，命运自己改。
女演员经过十多年的奋斗，积累了名声、人脉和金钱后，是该谋划着向行业权力中心转移。
并且拉着更多的女性同胞加入。
累吗？
当然累。
就像姚晨那略显无奈的话：
「我真的不想当监制，也不想搞制作，只想好好地当一个安静的女演员」。
但没办法。
因为她们前途是一片荒芜。
没有足够多的同性前辈撑腰，只能亲自去开疆辟地。
这是一条异常艰辛但绝对有效的道路。
还是引用那句被重复了无数次的波伏娃经典：
「男人的幸运就在于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 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而这不仅仅是演员行业的问题。
对于我们所有的职业女性来说，出路都是一样的：
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策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