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派笔记》102: 等花开
———李腰村儿童现状调研
六月的风，偷走了春的和煦，送来了夏的绚烂。我作为全省第八批选派第一书记、驻村工作队队长，带着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相衔接的工作任务，于2021年6月，来到偏隅于谯城区东南的淝河镇李腰村工作。
作为市妇联下派的驻村干部，我在拟写三年任期工作规划与年度工作计划的时候，就把关注“三留守”，特别是关爱乡村儿童工作融入乡村振兴20字方针，立足本村实际，谋划工作措施。探索妇联工作与基层工作的小切口对接，扎实做好每一件小事，更好服务基层群众。
当下的社会，妇女已经参与到经济社会发展的诸多领域。农村妇女，尤其是家中男劳力外出务工的家庭，留守妇女更是承担了扶老携幼、稳定家庭的重大责任。我们李腰村全村总人口是1204户、3912人。其中妇女1832人，儿童889人，留守儿童占比13%。“三留守”群体正是如今城镇化进程中产生的社会现象，也是党委政府，教育、妇联、团委等部门和社会各界密切关注的群体。另外，村里还有一部分老年人。宣传落实好党的方针政策，让老人们安度晚年。这些都是关乎社会稳定的民生大计。党的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生命线和根本路线。扎实做好群众工作，就等于配合村党总支开展乡村治理，维护了村庄的和谐稳定与繁荣发展。如今，乡村儿童的生活学习状态是怎样的呢？
一
七月的盛夏，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火球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蔷薇悄悄爬上农户家，一朵朵紫红色的花儿点缀在二楼的窗外，好似朵朵云霞。篱笆小院儿中，睡莲在朴素的瓦瓷缸中安静的盛开着。各家的菜园里，一隆隆黄瓜、番茄、生菜长得枝繁叶茂。我们工作队在村两委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李庄小学。
走廊里、操场上，到处奔跑着闹腾的孩子们，整个校园像大铁锅里跳跃的饺子，热气腾腾。伴随着“叮铃铃”几声清脆的铃声，孩子们立刻聚拢起来，顺着老师的引领进入教室。在我环顾校舍间，校园里的嘈杂渐渐消失了。伴着枝头知了的鸣叫，耳边传来孩子们阵阵的朗读声……
安顿我们在学校会议室里坐下来，李庄小学的田校长依次为我们递上一杯水。健谈的田校长介绍说：“我们李庄小学是一所完小，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总共6个教学班，在校学生236名。学校有教师12名，平均年龄45岁，其中本科毕业学历的老师有9名。我从阜阳师范学院毕业之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2020年从淝河镇店集中学调到李庄小学担任校长。”
我接着田校长的话说：“咱们李庄小学环境真不错啊！有花园有操场，教室宽敞明亮，教职工宿舍、厨房等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校园大门朝南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西边靠路，交通方便。东、北两边被李庄环抱，真是一块教书育人的宝地。另外，听村两委干部说，你也喜欢写的文章。幸会，我也是文学爱好者。”听到这儿，田校长不免爽朗地笑起来：“不瞒你说，我是在亳州一中读高中的时候点燃起的文学梦。高一时，我有一篇文章被校报刊登。我高兴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班主任语文老师。那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能在校刊发表文章，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从那时起，老师经常拿我的作文当班级范文，并鼓励我要坚持多阅读多写作。后来学习课业繁重，我虽然不怎么投稿了，这个习惯也在坚持。兴趣的种子一旦萌芽，便会生根成长。这些年，对于我教过的孩子们，我都会培养他们的阅读与写作的习惯……”
真是扎根基层教育事业教书育人的楷模！乡村的学校里，如果能多一些像田校长这样的老师，恐怕会挽留住不少孩子千方百计进城读书的脚步吧！
“来到李庄小学，感觉这里的孩子们与你教过中学孩子们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继续和田校长聊起来。
“乡村的孩子们有他们的特点。有的孩子早熟，有的特别懂事。特别是家境一般的孩子，有的会帮助家长做家务。当然，如今手机等电子产品对孩子们也有很大影响。有的孩子用手机玩游戏刷视频耽误了学习，这样的现象也有。这也是上网课留下的“后遗症”，可能城里的孩子也不能幸免。我们与家长进行沟通，手机交给家里的监护人，周末才可以限时使用，现在情况好转很多。总的来说，我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块璞玉，乡村里的孩子尤其朴实无华。现在我虽然不常写文章，也养成了记录的习惯。学校里发生的点滴事情，孩子们的闪光点等等，我都会记下来。”
田校长如数家珍的跟我说起每个年级每个班级的优秀学生，并和我分享了一个令他感动的事情。他继续接着说，我们学校三年级有一对好闺蜜，一个名叫栀星（化名），一个叫艺恬（化名）。前不久的一次英语小测试之后，老师当堂批改出了成绩。栀星考了96分，艺恬考了93分。栀星看到好闺蜜的成绩不如自己的时候，她不但没有洋洋自得，反而扬起那天真的小脸儿对老师说：“老师，我觉得艺恬的字母书写的很标准工整，卷面也很干净整洁，应该给她加一个卷面分儿。” 说实话，听到栀星的这句话，我心里真有一种“太阳瞬间融化了冰雪”的感觉。孩子们的世界很单纯，友谊很美好。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留守儿童，好朋友闺蜜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关爱、报团取暖。他俩之间没有高分和低分的竞争比拼，会想让好朋友和自己一起进步、牵手向前。张书记，现在的乡村，青壮年劳动力仍然很多在外务工。有的条件好一些，把孩子接到那里上学了。但是还有一部分孩子是母亲在看护，或者是爷爷奶奶等看护。这两个孩子的父母都在外地务工，一年只回来两三次，平时都是爷爷奶奶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这些孩子，本应该在父母身边撒娇玩闹，却缺少了那份承欢膝下的“奢侈”。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格外珍惜身边好朋友之间的友谊，仿佛同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可以代替父爱母爱的空缺一样……”
这是我下乡之后第一次接触有关孩子们的话题，也是第一次和乡村小学的校长聊到当下儿童的学习生活情况。栀星与艺恬，这两个留守娃儿到底长什么模样呢？我在心中慢慢的为他们画起了一张简笔画：清晨，在皖北乡村的广袤土地上，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儿头扎马尾辫儿，穿着干净整洁。她们的眼睛如同村旁的溪流一样清澈透明。她们背着书包行走在上学的路上，如鸟鸣一般纯真的笑声唤醒了盛夏肥沃的土地。忽而，俩人手拉手在初升的晨曦里奔跑起来，晨光中的乡野上升腾起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二
驻村已经历过一个四季地轮转。要说这一年的众多节日里，孩子们最喜欢过什么节日？孩子们的回答是，除了春节（因为可以挣到压岁钱），其次就是“六一”儿童节！除了平时的各种爱心帮扶活动之外，“六一”节是各级党委政府关爱儿童的主要节日节点，也是我们各级妇联、各单位部门开展慰问活动的重要契机。“六一”儿童节前夕，市妇联、市爱心协会等社会组织为孩子们送来爱心大礼包、书包、书籍、文具、体育用品以及牛奶面包等食品；为孩子发放安全宣传单，上了一堂生动的防溺水宣传课。活动之中，孩子们亲切的称呼徐丽主席为“徐妈妈”……
送走了徐丽主席一行，那两个女孩儿的面孔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我将我的描述与田校长进行了交流，田校长惊讶的一拍手掌：“张书记，你的观察力真是神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一对好闺蜜就是她们！这会儿下课了，我这就让班主任叫她们来会议室。”
在学校会议室的长方桌前刚坐下不久，那两个小姑娘带着一阵似有似无的青草的味道，轻轻走到了我的眼前。一个扎着马尾辫儿，个子稍微高一些，腼腆安静、面带微笑；一个梳着齐刘海儿，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神情不卑不亢。这两个女孩儿的形象竟和我在心中为他们“画的”简笔画几乎如出一辙！
孩子们坐下来之后，我们很自然地聊起来。我想，一年级刚入学时第一次由谁来送他们上学，应该是非常难忘的。艺恬的回答让我很吃惊。她说，她看到她隔壁邻居乐柠（化名）的妈妈来送她上学时，心里“咯噔咯噔”地跳了一下又一下，感觉很难受。后来看到乐柠的妈妈为她背上书包的场景，又觉得很温馨。艺恬接着说：“她家比我们家过的富裕，家里已经盖上了两层楼。她哥哥都上初中了她才出生，一家人都把她当成小公主。我的爸爸妈妈都在无锡打工。他们不能接送我上学，我不怪他们。爸爸妈妈为了我们的家，为了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在外地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让我们家也能盖上两层楼。我想他们的时候，就让爷爷给我们打开微信视频。看到爸爸妈妈工作后疲惫的样子，我就想快点儿长大，帮他们分担一些。”
与艺恬的这双黑白分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视着，让我觉得又怜爱又心疼。一个九岁的孩子，放学回来先写完作业，再主动帮助爷爷奶奶照看家中的弟弟妹妹。扫地、洗碗这些简单的家务活儿，艺恬早已经驾轻就熟。我问她：“谁教你的呢？”她又忽闪了一下那双可人的大眼睛说：“小时候看妈妈做家务的时候学得，记下了。”见我好像不相信的样子，她又补充了一句：“去年午收的时候，爸妈回来收麦子。我还帮他们拾麦穗、推车子呢。”这样懂事乖巧、懂得感恩的娃儿，谁不喜爱啊！简洁明了地回答，标准的普通话，流畅的表述，很难把她的表现与“偏远村子里的留守儿童”这个概念联系起来。
我随后问她的闺蜜栀星：“听说你是班里的小学霸，长大以后想考那所大学？理想是什么呢？”栀星眨了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说：“爸爸妈妈干活儿挣钱太累了。我要好好读书，考上中国医科大学。我想当医生，当外科医生，救死扶伤。爷爷年轻的时候干活儿累坏了腰，现在腰椎都挺不直，特别是一到阴天下雨疼的更厉害，睡觉都不能平躺着。我看到他很难受的样子心里很痛苦。我想给爷爷看病，拿起手术刀给爷爷做手术。我还想治好很多人的病……”栀星不温不火地说完这段话，让我对她刮目相看。这个看似温柔文静的女孩儿，竟然怀揣着如此坚韧不拔的精神以及对国家和社会的责任感，内心竟藏着如此巨大、随时准备腾飞的能量！
田校长又带过来一些高年级的孩子们，大家围坐在会议室方桌前。我一一与他们对话，得到的结果令我欣喜。有几个孩子，家里的书籍竟然有一两百册。四大名著、《唐诗三百首》《弟子规》等这些传统国学的书籍不在话下，有的家庭给孩子购买了《十万个为什么》《沈石溪全集》《鲁滨逊漂流记》等儿童读物，还有家长买了《简爱》《巴黎圣母院》等外国名著。在学校有老师的教育科普，还有现在手机、网络等新媒体的宣传，孩子们的视野相当开阔，理想也很远大。有的想读中国科技大学，有的想上厦门大学，还有一个六年级的戴眼镜女孩儿，自信地说她想考麻省理工学院。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张桂梅校长常年关爱帮扶华坪儿童福利院130多名孩子、创办丽江市华坪女子高中等感人事迹。应该说，教育是一种心灵的唤醒。激发孩子们探索世界的动力，包容孩子们成长中的“小麻烦”，点燃孩子们读书成才的渴望，孩子们自然会对学习产生兴趣。有了兴趣这个最好的“老师”，好成绩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那天，李庄小学的孩子们纷纷敞开心扉，打开了话匣子。他们的理想远大的很呢！有的想做一名警察，有的想当老师，有的想当一名画家。高年级的孩子思想更成熟，一个六年级的孩子说，现在公务员这个职业最稳定，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他的理想是考公！
三
冬日的萧瑟总会在暖阳的普照下逐渐复苏。春风拂过，顷刻间便会把灿烂的春色呈现给世人。时光犹如指间沙，我来到李腰村工作已经两年有余。有了之前对村里孩子们的了解，我在驻村工作之余，自然更多地关注村里的留守儿童。因为村部坐落在张小庄，家住张小庄的思悦（化名）成了我日常走访较多的孩子。思悦的父母在上海务工，她有一个妹妹和弟弟。爷爷和奶奶都还年轻，在家守着几亩地，帮着儿子媳妇带孩子。奶奶周娟是个利索人，家里院里时刻保持着整洁卫生。让人称道的，不仅是他们家被授予了“美丽庭院”荣誉称号，周娟还是我们村儿远近闻名的“好婆婆”，儿媳妇儿进门十多年，俩人从未红过脸。这样良好的家庭氛围下，三个娃儿都很听话，思悦的学习也很上进。课余时间，我也会带着思悦和孩子们到不远处的西淝河畔走河，与他们交流聊天儿。人生的旅途那么长，我恰好可以在这些孩子们成长的这一段路上时而陪伴他们，也是我的幸运。
今年5月份，为了给上级组织部门呈报庆“七一”红色剧场短片，我们工作队按照淝河镇党委政府的推荐，准备拍摄小视频《种春天》。根据拍摄内容需要，我们又一次来到李庄小学。这一次，田校长就推荐了思悦和另外几个孩子。拍摄期间，思悦的高智商高情商令我们所有的拍摄人员称赞。她一句句“叔叔”“阿姨”的称呼显得知礼又懂事，还主动帮助拍摄人员拿东西。拍摄结束后，还邀请大家留在她家吃面条儿……
把孩子们送回学校的时候，田校长跟我说：“现在乡村的孩子与城里的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多大区别。如果真要说区别，那就是乡村的孩子更能体会父母务工的辛苦，更知道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大城市人的生活，只能靠读书学习。
辞别田校长的时候，我说：“我申请咱们全国妇联争取中央专项彩票公益金支持的“阳光驿站”项目落地村部三楼了，有3间活动室，条件很不错。孩子们可以堆积木、下跳棋围棋象棋、书写练习毛笔字，还可以打乒乓球，看红色电影。你可以跟全校的孩子们广播宣传一下，让他们周末在家长的陪伴下过来体验。”
通过驻村之后与群众的接触，特别是与孩子们的相处，我对乡村的孩子，特别是对留守儿童的印象大为改观。下派之前，我长期从事妇联工作，对留守儿童并不陌生。乡村里，前赴后继的务工者常年外出，中国大地上早已形成了这种奔腾不息的“打工潮”。他们的家人，包括子女在内的成员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由爷爷奶奶，或者父母一方（多数是母亲）照顾自己的生活，习以为常。他们中有部分孩子能享受到父母双方“无空缺”的爱。种种原因之下，留守儿童中，有的孩子是孤独的，甚至是孤僻、社恐的；或许还有因监护人看护不周全，有的孩子走上逃学、混迹社会的现象。多年以来，这些现象在逐步改观。在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尤其是随着各项关爱留守儿童帮扶政策的落实，家庭教育体制的逐步健全，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的出台，都在为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也许，“等花开”是一次旅行，更是一种修行。只要我们家长配合学校、社会三方共同努力，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为他们“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为他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引导他们形成尊重他人、诚实守信、勤劳勇敢等良好等道德品质，以及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阳光心态，孩子们都会迎来成长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