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14

麒麟战将

霜露点点，天地一片苍茫，灰色的天穹下，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站在一座坟冢之前。又是一年了，芳草萋萋，蔓延着生长到了墓碑之前。

他兀自站立了一会儿，凝视着碑文：妻顾小兰之墓。眼光逐渐变得温柔。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跟坟墓里的人离得近一些，他走到墓前的石头旁坐下，一边信手摘着荒草，一边用手揩了揩碑文上的土，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缓慢而动情。

“小兰，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他迟疑地开口诉说着，目光流转，悠远地看着天际的浮云：“我将衍之当成了你。跟你说过的吧，造物如此神奇，这世间竟有跟你生地一模一样的人，同样是那么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惯会惑人心神的……”他勾了勾嘴角，眼神却越发暗淡了。

前几天发生的事似是一块巨石，始终压在英灵的心口。他素来知道自己对破岚的态度与对别人不同，甚至因着那张脸，他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许多事。破岚性情单纯，又不了解自己的过往，自己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将对亡妻的感情转移到了他身上，一切进展地如此自然，破岚的不知情，让英灵可以把自己也骗过去：我只是对他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那次亲吻，似是一双无情的手，扯出了英灵自欺欺人的认知，于是，他开始恨自己，他觉得自己似乎背叛了对小兰的感情。

英灵如今在世上活了万年，早已洗去了古战场的血腥与杀伐之气。麒麟的魂与白骨的相融，更是让他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拥有世人求之不得的不死生命，可是，他却时常怀念自己那身为凡人的平常日子。

万年前，原始部落之间混战不断，刀兵连年，作为部落的勇士，他总是斗志昂扬地出征，意气风发地回军，载满了数不清的战利品。那个时候，日子很有奔头，目的鲜明而直接。

英灵还记得，自己的凡人之躯死在少年，虽是英年早逝，但也无甚遗憾，自己的一生都在为部落的荣耀而战，马革裹尸的下场，于他而言，就是死得其所。

后来，人间有了早期国家，为了加强防御工事，君主们下令筑城墙，修城门。古战场的白骨堆积如山，被拉来粉碎混上狗血，刷到了城门上，借此庇佑国家不被邪灵入侵。英灵的骨就是在踏上粉碎之路的途中，被麒麟的亡魂截获的。

彼时，车马辚辚，载着数不清的白骨，向王城驶去。一个麒麟的幻影凭空出现，向人群中飞驰而去，带起一阵疾风，肉眼凡胎看不到麒麟幻影，原始的思维揣测着天神又发怒了，士兵们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祈祷。麒麟幻影直冲车上，很快附上一具白骨，冲天的光芒从白骨中发散出来，士兵们受不住冲击，纷纷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英灵的少年身形重现于世，他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小伙子，这是你的另一条生命，好好活着，维持人间秩序，多做善事。

英灵听着那个虚弱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低笑说道：“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再生父母，你可以喊我师父，不过要是想认我就赶紧认，我活不长了。”

英灵听了，愣了一下，喊道：“师父。”

“哈，你小子果然识趣，我真是没有看错你，这些白骨风化那么久，数你最壮实，徒儿，师父我乃麒麟神兽，真身已灭，魂识残破，大限将至，只是灵力尚未完全消散，传与你吧，从此以后，你便秉承着麒麟一脉的灵力了，记住，定要助维持人间秩序，多行善事，你会有福报的”

“徒儿遵命。”

“嗯，好徒儿，师父累了，要休息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归于无声。

英灵从车上下去，面朝南方，跪下磕了三个头，口中喃喃：“多谢师父。”完毕，他站起身来，看了一下远方的地平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摇了摇头，这奇怪的人生啊，自己竟再世为人了。

风拂过英灵年轻的面颊，旷野上一片苍莽，从此，人间便这般多了一个卫道士，一个骁勇彪悍的麒麟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