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闲闻
昨日早上考试,早早的起床、坐车,八点前到达了考试的地方,按正常情况,应该十点左右能轮到我进入考场考试,可是中途考试系统出了问题,直到中午十二点过半才通知准备考试,期间考生们只能坐等。所幸,早上出发前,随身装带了贾平凹先生的《愿人生从容》,为的是等车待考之际不会百无聊赖,也是想享受阅读时内心的安宁,感受贾平凹先生的生活趣事和人文环境。没想到,直接看完了剩下的一半。作为甘肃人,书中很多处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也回勾起往事记忆,秦腔就是其中之一。
秦腔,是起源于陕、甘并广泛流传于西北的戏剧。秦,包含三百里秦川的陕西,也包含具有秦州(现指天水,其有许多以“秦”命名的地方,如秦安、秦州)等地的甘肃,也就此可知秦腔是起源于西北的一种艺术形式。
最开始听到秦腔,是小时候从收音机和广播中听到的,那个时候村里和隔壁村大队部的喇叭除了宣读一些事务外大部分的时间就来吼秦腔了,但是大喇叭的音质不好,嘈嘈杂杂扬在上空,就跟噪音一样;如果是调收音机,稍微扭下旋钮或者转个天线,一听,又是秦腔,就跟现在的电台放流行音乐一样。而且村里人都好秦腔,农闲饭后都拿着收音机,听着秦腔消遣,时不时吼两句。如果在电视上看到了秦腔或者说是唱戏的,我会毫不思索直接跳过去,没台可看就关机,因为那个时候实在欣赏不来这种艺术,反而有时候有点害怕。
那时候欣赏不来的原因最主要一点是听不懂,首先它词句的发音并不是直接用我们当地的方言,据说是陕西关中的方言;其次它的唱腔或轻或重,节奏快慢不一,快的时候速度能与周杰伦的饶舌相比,唯一不同的是吐字依然音重且冲,慢的时候一词两字间的距离如千里之外,或相隔千秋,音调绵延不绝,愣是等不到唱完,让人焦灼不已而又上下不能,有时候演员在舞台上手舞足蹈,或又戛然而止,如此大半天,却一言不发,也是等的人着急。当然,快的时候多是悲壮愤怒之际,慢的时候则是凄苦哀怨之时。另外一点我欣赏不来和心里感到恐惧的则是演员人物的妆扮和服饰,有的满脸通红,粗眉长须,眼角细尖;有的脸上黑白纹理相间,走势如同山的等高线,规则不一;平日里一声吼,如雷贯耳,威严起肃,实在是气壮山河!可要是在家里墙上画一个脸谱,顿觉庄严到阴森恐怖。所以一直以来内心还是比较抵触秦腔。
不过秦腔作为黄土地上劳动人民群众最喜欢的艺术形式,流行程度和受欢迎程度不亚于今天明星开演唱会。对于秦腔爱好者,他们会以极大的热情定期自发的聚集在一起演唱,且乐器和声响设备样样齐全,全部自带。在天水市内,秦腔经常在一些庙会上,由请来的专业剧团表演,表演时间能持续好几天;各个大小村庄也经常在自家村里特定的活动日搭戏台唱秦腔,这个时候,即便是相隔甚远的村舍,也一定会有乡亲自带小板凳结伴过来看戏;有些有钱人家,也会在白事跟前请剧团到家里唱戏。在洛门,小时候最热闹的地方,除了腊月里的洛门街上,就是九月初的关帝庙庙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唱秦腔,白天唱,晚上也唱,但不管是白夜,庙里总是人挤人;以戏台为中心,越靠近戏台的地方越是水泄不通,越远离戏台则越是稀松,有的人带了板凳,提前找了靠前的位置坐下,没带凳子的人则选个合适的角度站定,如果来的晚了,为了不盯着前面的脑袋看,只能不停的往前挤去;整个庙会里,有小孩,有老人,有年轻人,小孩子们在戏院里或嬉笑打闹,或奔跑躲藏,或占领制高点----猴似的挂满了整个篮球架,或嚷着哭喊着要吃冰糖葫芦,大人们除了在前面看戏的,还有在一旁的土屋里打牌的,在庙里烧香拜关爷的,当然,还有做生意的,卖麻子的,卖麻花的,油锅里煎着油饼的,拉着风箱做醪糟、荷包蛋的……在每年这个金灿灿的秋季,爷爷都会带上我们上街去关帝庙看戏,说是看戏,我们小孩子就是去玩耍凑热闹,爷爷则会去这个他年轻时工作过的地方与熟人们叙旧,一烟一下午;我最期待的,就是爷爷从侧屋出来后,我抱着大腿仰着头嚷着要吃东西,爷爷脸上挂满了笑容,这时便会带着我去旁边的小摊上吃一碗甜甜的热醪糟,里边打了荷包蛋,再把一根大麻花掰成一小段一小段泡在醪糟汤里泡软,吃起来是莫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让我直到现在对醪糟都是无比的喜欢,只是过了没几年就没有人再带我去了。工作后,偶尔会买一罐醪糟,自己煮着做,但是怎么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
长大后随着传介媒体的丰富,秦腔也从磁带过渡到DVD光盘的形式,我也是通过光盘第一次看了孙存碟的《拾黄金》,这是我第一部真正看懂而且到目前为止唯一一部印象十分深刻的戏。这部戏故事本身诙谐有趣,引人入胜,同时寓教于乐,能让人回味无穷;其次,孙存碟先生对于人物角色“胡来”的扮演形象生动,嬉笑怒骂间便将人物的身份、性格、背景,环境等轻而易举的表达出来,有血有肉,引人入“戏”;另外,戏曲台词多为押韵,长短相间,且夹有方言俚语,也含有绕口令,表达时有说有唱,有快有慢,所以整部戏的台词很容易让人熟悉记住且剧情容易模仿,也正因为此,我当时也是看了几遍后就能完全说唱下来。后来上高中时班里有一次开大型班会,邀请了各代课老师参加,也策划了各种表演节目,有个同学就表演了《拾黄金》,诙谐大气的表演一度让气氛达到高潮,这在当时压抑而拘谨的学习环境下十分难得,整场班会下来也引得平日里幽默睿智的化学老师来了兴致,高歌献唱一首《霸王别姬》,让人心潮澎湃,豪情四起,欲上九天揽月,荡尽风云凯歌还!
二零一八年国庆节回家,晚上圆月当悬,秋风肃起,饭后与家人出去散步,在公园带的亭子里巧遇爱好者的秦腔,不禁前去驻足聆听。器乐演奏者分列两侧,唱戏者站正中间,观众围坐于对面;一名中年妇女正合拳弯臂斜横于膛前,声音铿锵有力,动作收放自如,干净利落,神情庄重严肃,正义凛然,让人心生敬重,沉迷其中。这样的情形我在宝鸡实习时,在动植物公园里同样见到过,也是在饭后,大家相聚一隅,挥洒兴致,酣畅淋漓。如今我们大多数年轻人对秦腔不怎么感兴趣,好像已经趋于遗忘这门艺术形式,当然,原因是多样的,时代的发展带来文化的多元,艺术的创新促进审美的变迁,但即使如此,秦腔作为在我们上一辈人中传唱度很高的表达艺术,有着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有着自身独有的艺术魅力,并产生了像《窦娥冤》等等大量的艺术作品,这些作品不只是讲述故事,而是以故事为载体针砭时弊,惩恶扬善,作为个人来讲,非常值得在茶余饭后细细品读,倾听前朝旧事,温怀生活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