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老浪是我的至交,在我20岁至26岁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我时常和他混在一起,并视其为兄长。
老浪个子178CM,长着一张伪娘时代不受欢迎的脸,皮肤略黑、棱角分明。在我待着那座城市的6年多时间里,他的着装风格始终没变,永远和街头理发店的洗头小哥的风格保持一致。而且甭管多贵、多有设计感的衣服,他穿着始终是一股强烈的洗头小弟风格。这一点,也成了我和身边朋友拿他打趣的重要原因。
老浪的本名自然不是老浪,按他的说法,那个名字太土了,不符合他浪子的个性。
和他的名字一样,老浪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他对异性的强烈吸引力,曾着实让我这个老实闷骚的家伙眼红过。他身边的女伴换了一波又一波,面对我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他总是斜着眼。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的天赋属性,是如我这般的凡俗之辈学不来的。
但就是这个典型的情场浪子,最后,却被伤的体无完肤。
和他混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我见过他身边无数的女孩,女孩们或安静或温柔或风尘,但英是他唯一承认的女友。“这是我女朋友。”某一天,见到老浪时,他正努力对付着指尖的香烟,随手指着身边安静坐着的一个姑娘说道。烟雾弥漫里,老浪脸上挂着平时不多见的安静笑容。
微笑,圆脸,短发,瘦瘦高高,看老浪时,眼睛里有光芒,会细心帮老浪整理衣领。第一次见到英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从心里爱惨了老浪的女孩子。
彼时,我即将面临大学毕业,在莫大的城市里横冲直撞、迷茫不甘。老浪时常找我谈心,每一次英都在他身边,随手的包里,装着老浪的香烟和火机。偶尔,我会叫她嫂子,每每此时,她微笑着,眼角微微眯着,那是从心底溢出的幸福。
那时候老浪混迹在广告公司,才情横溢,绝妙的广告文案信手拣来,收入也不错。“活了三十多年,我第一次有想买房子的冲动。”某一个夏夜,在喧嚣热闹的路旁小巷子里的夜宵摊上,不善饮酒的老浪几杯啤酒下肚后,对我说道。“就按照英喜欢的样子装修,然后准备一张大大的圆桌,大家都来家里吃饭。”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清亮,神情温柔地看着在不远处结账的英。
有女友的老浪,时常还过着如单身汉时的夜生活。夜夜笙歌,经常半夜回家,也经常和不同的姑娘出去四处兜风。朋友小聚,他依然是聚会上独一无二的主角,肆无忌惮,从不会去顾及英的感受。偶尔英当着大家的面生他气,他也只是咧嘴一笑,不以为意的说:过会就好了,女人么……
就这样,过了两年。期间老浪和英吵过很多次架,也分手过很多次,可每次不超过一个星期,两个人又会如胶似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继续这样纠结下去,然后买房、结婚,老浪收心,安定于家庭。
但生活,永远和我们期望的不一样。
2006年,我毕业了。生活第一次向我展示出了它残酷的本质。那年秋天的一天,近半夜,我拖着加班而疲惫不堪的身子刚回到狭小的出租房,电话响起。
是许久不见的老浪。
“在家?出来,我在老地方。”电话里的声音嘶哑,如同积满灰尘的破布。
尽管有不好的预感,但见到老浪时,仍然被吓了一跳。
他窝坐在西湖边的长椅里,嘴里叼着烟,在西湖的夜色里,烟头随着呼吸亮起又黯淡。我走近,地上一堆烟头和啤酒罐,眼前的老浪头发凌乱,已经打结并泛着油光;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眼袋青黑、脸颊消瘦不堪。衬衣已经分不清楚颜色,一直袖子挽起,一只袖子扣牢。右手的手指,已经被香烟熏得焦黄。
“来了。”老浪直勾勾的盯着我。
“怎么了?搞成这样?”看见平时臭美无比的老浪如此邋遢,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口气尽量平静的问道。
“英要结婚了。我在她家楼下待了好几天。”老浪说话的时候,口气淡漠地如同在说着别人的事。英和老浪吵架了,便回了老家,原本以为是和平时吵架一样的老浪,却没有发现英走时的伤心欲绝的表情。“我打电话让她回家,是她家人接的。我就去找她,她一直没见我,昨天晚上,她终于下楼见了我一面,问了我一句:这些年她在家里等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老浪的嘴唇颤抖着,烟灰从指尖滑落,他抬头看了看我,低头说。“我无话可说。”
那一夜,老浪不停抽着烟,喝着酒,在西湖边的长椅里,他一直轻声的说着。从他和英相识的第一天,到他们相知、相处的细节,再到他那套已经看好,正瞒着英筹钱付首付的房子……
“英走了之后,我发现自己连内裤放在那个抽屉都不知道。”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英对他的那些好,说着英突然消失之后,自己的无助。说着在和英一起时,自己生气时说过的那些狠话……说到伤心处,他停顿下来,猛抽着烟,被呛到咳嗽的满脸泪水。那些从未刻意留意的细节,原来一直镌刻在老浪心底,在那个夜晚,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老浪把自己的心细读了一边。
老浪忽然挽起了左手的衣袖,让我看。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有十几个烟头烫过的伤疤,有的已经起脓。“我这几天一直在回想,每想起自己不可饶恕的错,就烫自己一下,没想到我错了这么多,没想到她包容了我那么多。”
他说,他知道自己像个孩子,惹英生了很多的气,对不起!他说,他知道自己经常不顾家,让英承受了很多压力,对不起!他说,英几次想和自己领证结婚,都因为自己莫明奇妙的畏惧心理而被拒绝,对不起!……
“我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我的。”那一刻,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凌晨时分,天色微亮,我送疲惫不堪的老浪去了附近社区医院,包扎清洗之后,推他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我深吸了一口气,凌晨西湖清洌的空气让我精神一振。
我拨通了英的电话,片刻之后,英的声音响起。
“嫂子,我刚送走老浪。”我说着,电话那端,英的呼吸有些局促。“他很好,放心吧。”我没让英打断我,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告诉了英老浪对我说的所有话。告诉了她老浪手臂上的伤疤;告诉了她老浪刚刚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告诉她老浪至今不肯回他们一起租的那套房子;告诉她老浪说她走了之后,自己连内裤在哪都找不到了……
“老浪说,他知道一切回不去了,只希望你能忘记他,就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还有,他说这些年,谢谢你所有的包容和爱。”
英在电话那端,哭声抑制不住的传来,所有的情绪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生活像是河流,奔腾往前。在那夜之后,老浪消失了很久,再出现时,他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有说有笑。仿佛那个女孩从没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但我知道,那个被镌刻的心里最深处的圆脸女孩,从未离开。就如同他左手臂上的伤痕一样,深深镌刻。
相爱时不懂珍惜,错过了追悔莫及。
这是老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