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 06 黯然神伤
是夜，冷月山庄灯火通明，一派寂然。全庄上下被悲伤笼罩，所有人都面色悲戚，冷子慕一身丧服跪在守在灵堂前，面上镇定，无悲无喜。
余幽篁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往冷月山庄，看见灵堂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子慕，泪如雨下。
“子慕哥哥，伯伯他怎么会……”余幽篁哽咽地问。
冷子慕不语，
“是谁做的？谁这么残忍？”余幽篁又问，看向冷子慕身旁的冷枫。
“余大小姐，这个时候还是先不要问这些吧……少庄主他……”冷枫轻声道，“他已经很难过了……”
“我明白的。”余幽篁拭去脸上的泪，走近冷子慕，陪在身边，怕他再出意外。
冷波之死很快传遍武林，震惊江湖，各帮各派连夜赶来吊唁。而关于冷波之死亦是众说纷纭，流言四起。
所有武林人义愤填膺，欲杀凶手而后快。他们把所有的目光投向冷月山庄，密切注视着冷子慕的一举一动。而冷子慕操持着丧事，对冷波之死未提及只言片语。
前来吊唁之人接连不断，一直到天明。
冷子慕遵从冷波生前嘱咐，丧事简单且体面，将其尸体葬于梨园深处，与另一坟茔相依。那坟茔上刻着“吾妻凌烟之墓”，落款是冷波。
凌烟，冷子慕之母。
待丧礼终了，冷子慕谢过众人，又说了话，便委婉谢客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冷波之死的真相，可任凭他们如何旁敲侧击，冷子慕始终不说。他们只见他仍是一副沉稳持重的做派，面上无悲无喜，似将生死看淡。
他们猜不透冷子慕，冷子慕却能猜透他们。
看着他们一幅幅惋惜的样子，冷子慕只觉心中寒凉。那些表情的背后不知藏了多少心思，嘴上说着悲痛，又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呢？
“子慕哥哥。”余幽篁轻唤了一声，眼中泪花闪闪。
她伤心，更心疼冷子慕日夜操劳，处理丧失，安顿下属，还要处理庄里的事务，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冷子慕越是如此有条不紊，她便越是担心，因为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倒下。
在他的身后，再也没有宽厚的臂膀能让他依靠了，虽然他从来不想任何人。
余幽篁心疼道：“子慕哥哥，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冷子慕道，语中尽是疲惫。
余幽篁咬着下唇，深情得注视着他的侧脸，她此刻多想陪在他身旁啊，分担他的痛苦。但她不能任性，至少此刻不能，不能让他分心。
“大小姐，请吧。”冷枫道。
“嗯。”余幽篁拭去泪，恋恋不舍的随冷枫离开。
偌大的冷月山庄终于安静了下来。
冷子慕独自来到凌烟墓旁，这几日不眠不休，让他心力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他坐下来靠着凌烟的墓碑，看着这满梨树，彷佛看见梨花盛开如雪，不禁感伤道：“母亲，为您种下这满园梨树的人来找您了，您原谅他了吗？”
满园萧条，自然无人应答。
“他终于成为了这武林霸主，拥有了名利和地位，可到头来还不是一身孑然。他以为得到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真正得到过……”冷子慕叹了一声，“母亲，他就这样走了，我本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您爱着的人啊……”
说着说着，冷子慕缓缓闭上眼。他实在是太累了……
天色渐晚，冷月山庄的下人们开始四处掌灯，每个色的腰身仍系着白带，大门已闭，只留两盏白色灯笼挂着。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佩剑，四处巡视，看见梨园深处有一抹灯火，却没有进去。
那灯光是从梨园里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小憩之后的冷子慕来到了这里，屋子里摆设简单，一张床、梳妆台，桌椅，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落一丝灰尘。
“母亲，那些人都想知道父亲究竟如何死的，轮番旁敲侧击。我知道，他们心思各异，有人想对付冷月山庄，有人借此扬名立万，而无数人觊觎着盟主之位……父亲不让我报仇，而整个武林的人又在逼着我找出凶手，可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冷子慕看着屋外漆黑的夜色，喃喃道，“也不想知道……”
“母亲，您认得这笛吗？”冷子慕从袖中取出笛，眸里有一抹光，“这是她的笛子，上面有她独一无二的飞羽令。她真的回来了，回来了……”
“可是，”他眸中的光逐渐暗淡，“笛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
冷子慕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凝视着笛子，不一会儿泪忽地流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没有答案，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梨园无人打扰，可以说是冷月山庄的禁地，旁人是不得进入的，这里也是唯一能让冷子慕放松的地方了。
冷枫自然也不会太多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也只是看了一眼，吩咐守在梨园门口的人多加留意便去巡视其它地方。当他巡至大门时，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两人，且武功不凡。当他再靠近一些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小于，我们先说好了，只是拜祭缅怀，不问其他。”其中一人道。这人岁至中年，体型微胖，圆脸小眼，发髻上插着一支形如剑的木质发钗。
此钗正是与冷月山庄齐名的藏剑阁之象征，此人也正是其阁主——余涯，余幽篁之父。
“我明白。”余涯身旁之人答道。此人身形瘦，比余涯高出一些，虽已三十有五，但容颜却如十八少年那般俊美。他便是无刀门门主，于三秀。
“于三秀！”余涯正色道，“你切莫玩笑！”他太熟悉他的性子了，最是喜欢追根刨底。若是平时他劝一劝便由他罢了，只是如今这情景，只盼他能收敛。
“放心。”于三秀笑笑。
他愈是爽快，余涯便愈是不安。也许，他不该阻止的。
话间，两人已在门口停了下来，见到那素白的灯笼，又都伤怀了一会。
正当扣门的时候，门打开了，冷枫从里面走出来。冷枫对这两人很是恭敬，余涯和于三秀看到他时互相看了看，稍显惊讶。几人寒暄了几句，冷枫便引他们进庄。
院中格外寂静，一股悲伤充斥着整个冷月山庄，连空气都显得冷清。
冷枫径直将两人引到西院厢房，向二人解释道：“少庄主近日辛劳，已经歇下了，今日不便接待二位，还望见谅。”
“明白明白。”余涯忙道，“你务必让他好好休息才好。”
“是。”冷枫朝二人抱拳道，“二位风尘仆仆，尽早歇息吧。”
“多谢。”余涯和于三秀同时道。
只见冷枫从西院出来之后，神色凝重。
夜色渐浓。
梨园深处的灯还亮着，一灯，一人。
夜风吹过，烛火摇曳。伏在桌上的冷子慕醒来，手中还握着笛子。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抚摸着铜镜，恍惚间看见母亲凌烟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莞尔笑着。
“母亲，我该怎么办？”冷子慕看着镜中的人影问。
“孩子，顺从自己的内心。”凌烟的声音飘渺。
“孩儿本意逍遥自在，却半生束缚，当真还能做回自己吗？”
“娘相信你能做到。”凌雨一脸慈爱，依然笑着。
“当初答应父亲成为这少庄主，也是为了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地位，在往后卸去这一身枷锁之后，能为我找到她方便些。可如今……”
凌烟叹道：“你到底是没忘了她。”
“我忘不了……”
“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
忽而一阵冷意袭来，烛火摇晃的厉害，镜中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母亲……”
冷子慕急忙回头，可身后哪里有凌烟的人，甚至连一个影子也没有，霎那落寞。
“少庄主。”冷枫出现在门口，方才那阵风正是他开门带进来的，“夜深了。”
“你可曾看见了母亲？”冷子慕忙问。
“夫人已经过世多年，您太过劳累，思念过度了。”冷枫道。他想到冷子慕如今孤身一人，还要掌管山庄，以后还会面对更多，心中不免心疼。
“是吗？”冷子慕丧气地站起来，问，“有什么事吗？”
“藏剑山庄余涯庄主和无刀门于三秀门主来了，我已经安排他们住下，少庄主还是明日再去见吧。”
“好。”
“梨园夜里清冷，少庄主还是回房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