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父
我的曾祖父活了整整90岁,我称呼曾祖父为老爷爷。在我对祖辈的记忆里,只对老爷爷和姥姥的印象深刻。姥爷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没我,爷爷奶奶分别只活了62岁、64岁,他们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因此都没什么印象。
老爷爷脾气温和,从未见到他生气发火,见人总是笑着,露出仅有的几颗发黄的牙齿。也许是因为脾气好,不多事,很受孙辈们的爱戴。每年老爷爷生日的时候,孙辈们要给他过生日,那一天,各地的姑奶奶们及他们的家人、姑姑们及他们的家人,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的远房亲戚,都汇拢到一起,为老寿星祝寿。每家都会带来很多礼品,蛋糕、麦乳精、点心、饼干、水果等。这是这个家族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最能体现亲情的节日,几十口人借老爷子的生日相聚甚欢,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老爷爷仍旧是笑着,不过分惊喜,也看不出疲惫,菩萨般的、温和的享受着这一天。相对于老爷爷的平和,我则显得异常兴奋,这一方面源于难得的热闹,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些好吃的礼品。家里收了这么多礼品,老爷爷其实也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被妈妈分给了叔叔姑姑们,剩下的一些则成了我的腹中物。我可以确定,那个时候,我比老爷爷更希望他过生日。
冬天的时候,天气转寒,老爷爷穿着一双棉毡靴,黑色的棉袄棉裤,裤腿用带子扎起,带了一顶军绿色棉帽,拄着一根磨得光亮的拐棍,在屋子里时而踱步,时而坐下打盹,我那时没有上学,总喜欢和他说话,看着他银白色的胡子,觉得他的脑袋里一定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太小的缘故,我没怎么记得住当时他讲的故事,只记住了他说人的姓氏不止有一个字的,还有两个字的,我当时觉得很神奇,竟然还有两个字的姓,那岂不是日本人了。后来长大了,知道还有欧阳、上官这样的姓,才知道老爷爷说的是对的。
老爷爷还做过一件糗事。夏天芒种的时候,爸妈和我们都去麦田里收割小麦,就将睡午觉的老爷爷锁在了家里。也许是因为太无聊,老头子竟不顾八十多岁高龄,爬上了一两米高的院墙,结果爬是爬上去了,却下不来了,不知道骑在墙头上待了多久,被邻居发现,才被“解救”了下来。事后,老爷爷接受了“严厉”地批评教育,鉴于认错态度良好,全程保持“悔罪认错”的微笑。他孙子们也就不再追究了。
1996年,这位老寿星走完了他平凡而幸福的一生,从未做过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却被他的子孙后代们怀念和敬仰。后来听爸爸说,解放前,因为闹饥荒,老爷爷曾经带着一家人从山东老家一路乞讨到了当时的首都——南京,差点饿死,整个家族也差点因此而分崩离析,但福大命大的老爷爷还是带着家人们艰难的活了下来,后来在别人的救济下,乘坐火车返回了山东老家。也因此延续了一个家族的繁衍。
如今,他去世已超过二十年,但在我的心里,却从未离开过。
他叫董连岳,生于1906,卒于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