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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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先生，买个灯笼吧。”
刚刚下班的赵申拐入一条小巷，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呼～深秋傍晚微冷的风穿堂而过夹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腥味。
赵申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他拉了拉身上的灰黑色风衣，带着防备地看向了那道苍老晦涩声音的出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靠着墙半跪在地上，她身下的地面呈现着与周围不同的深色，应该是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赵申的目光顿时有些怜悯，也顺势放下了些许警惕。
“老婆婆，有什么事吗？”
“先生。”又一阵寒风吹来，老人枯瘦的手抱紧了身上脏乱不堪，千疮百孔的“衣服”，厚重的帽子让她的整张脸浸于黑暗之中，“买个灯笼吧。”
赵申哑然失笑，现在这非年非节，为什么偏要卖灯笼呢？他刚想回绝就看到老人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好像在向人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折叠灯笼，平凡无奇的样式，在晚霞的余晖下，更为惹人注目的显然是灯笼下面的一个深绿色琉璃坠子。
“先生，买个灯笼吧。只要十块钱……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迫使赵申收回了流连于琉璃坠子上的目光。
十块钱，先不论这个灯笼如何，就是瞥一眼那个深绿色的琉璃坠子，就知道定是远超十块钱，这……赵申心里打起了算盘。他的岳父最近因为生病住院，妻子因为此事愁眉不展，此时这个老人看得出十分落魄，怕是连温饱都难以顾及，更不要提看病就医了，想必她应是很缺钱的。若是此时他施以援手买下了这个灯笼，一来助人为乐，二来为缠绵病榻的岳父积些福报，进一步想想，妻子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非常感动呢。
赵申就这么美滋滋地想着，一面从钱包里拿出来两百块钱递给了老人，一面接过了老人手中的灯笼。末了不免疑惑地问了一句，“您……没有亲人吗？”
破旧衣服下苍老不堪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厚重的帽子下传来低低的啜泣。良久无言，赵申也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轻轻道了声，抱歉。默默走掉了。
就在赵申的身影消失在阴冷的小巷尽头的那一刻，老人抬起了头，凄清的月光照到老人苍白褶皱的脸上，布满泪痕的脸颊突然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2
“我回来了。”顺着温暖的饭菜香味，赵申走进了家。
脱下了厚厚的外衣，赵申看到了从厨房出来的妻子，不由会心一笑。
“饭菜我都做好了，你赶紧洗洗手……咦，这是什么？”
都不用看妻子目光所至，赵申答道“一个灯笼。”
“为什么要买一个灯笼？”妻子颇为疑惑。赵申眯着眼睛就等这句话，赶紧把今天下班路上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和盘托出。妻子听完后赞许地点点头，看向赵申的目光愈发柔和。自从父亲病后，她就开始学着吃斋念佛，而今丈夫的举动，自然令她十分欣慰。
“那这个灯笼放在哪里呢？”
“你定吧，我听你的。”赵申的一只胳膊环住了妻子的腰，妻子顿时红了脸，推着赵申去了洗手间。
那个灯笼，最终被安放在了阳台上。
3
“嗯……那个赵主管，为什么你的身上有种味道啊？”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在茶水间对赵申说道。
赵申自己也非常疑惑，这没由来的腥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现在连同事都发现了，真的是……赵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嗯，有可能最近经常吃鱼吧。”
“哦，没什么，等会你把上次的客户资料再给我一份吧……”
“近几个月公司产品销量很不景气，希望大家可以为产品进一步扩大市场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小赵，小赵？”
赵申身边的同事赶紧拍了拍他，赵申一下子回了神，感受到来自其他同事的目光和经理有些不高兴的注视，赵申十分羞愧，赶紧起身低下了头。
“赵主管你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想知道，但是不要有下一次，散会。”
啊，最近这都是怎么了！赵申感觉到头皮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4
“哎呦，怎么天天都是这几道菜。”赵申想起了今天一天的糟心事，心里十分烦躁。
“不是你说的吗，我爸病了，咱们吃穿都省着点，你以前也没说过什么的。”妻子十分无辜。赵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说了声抱歉。
赵申刚一洗完澡，就又闻到了一股腥味。
“最近家里为什么老是有一股腥味，你打扫了吗？”
“每天我忙完我爸那边就回来收拾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妻子仍然很无辜地看着他。
“你……唉。”赵申欲言又止。换上睡衣闷头栽到床上。
这是第一次，整整一晚上小夫妻俩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赵申怎么也睡不着了，刚一睁眼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他走出卧室门，发现妻子早已穿戴整齐，正在念佛。客厅桌上有做好的早餐和一张纸条，大意是让赵申自己吃点早餐，她去医院了。厨房里还有一个保温桶和一些水果，应该是要带到医院的。
突然赵申头一晕，又是一股腥味。赵申不知怎的心中一阵邪火，一把抓过专心致志的妻子，“一天到晚在医院里转悠，这家里你管不管了，整天去医院里有什么用，现在连一顿饭都不让我好好吃了，你可真是孝顺啊！”
妻子看着歇斯底里的丈夫，眼眶红红的却一句话也不想说，甩开了赵申的手，拿上水果和保温桶走了。
赵申望着空荡荡的家，头又是一阵剧痛，天哪，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5
三四天了，赵申怎么打电话都无济于事。经理找他面谈了，唉，真的是多事之秋啊。
他看着桌上自己叫的几个外卖，不仅想起了妻子在时的无微不至，唉，真是的，我为什么要说那些混账话呢！他闷头饮尽一杯酒，想着明天一早他就去医院找妻子，不管怎么，确实都是他自己的不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赵申一个人在家喝着闷酒，眼神四周游离，突然看见自己几个月前买回来的灯笼。四周没有风灯笼却一直在晃动，赵申醉醺醺，取下了灯笼，开始第一次细细的端详。
原先买的时候没发现做灯笼的布竟是那样红，是深深的血红色，灯笼下面的琉璃坠子在灯光下，像墨绿色的翡翠一样美丽，又像萤火虫一样，夺目而充满生机。赵申不知为何，笑了。
空气中骤然出现了那种困扰了赵申多时的腥味，这次越发强烈，赵申如临大敌，放下手中的灯笼慌然起身，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而桌上的那个灯笼，竟然在流血！赵申颤抖着双手，凑近鼻子一闻，啊，没想到竟是这种祸害！
赵申一下子慌了神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正当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之际，突然他面前的地面上多出了两点鲜血。灯笼在桌子上，这又是怎么来的，这……难道！
他赶紧拿起桌上妻子经常用的镜子，发现自己不仅是鼻子开始滴血，连着眼睛，耳朵，都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血。天哪，赵申好像被抽干了力气，感受着血液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流失，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突然他心口一阵压抑，下意识的喷出了一口血，鲜血正溅在了桌上的灯笼上。
赵申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咔咔的声音，眼前一片猩红，耳畔是自己逐渐缓慢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砰。
凌晨的街道，分外宁静，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蹒跚前行，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她手中的布包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布包里的东西露出了一个深绿色的坠子，老人枯木一般的手指温柔慈爱地抚摸着那个坠子，坠子也好想有生命一般发出幽幽的光。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差八个，八个人……你就可以活过来了，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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