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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从民国走来的“裹脚老太太”

2023-12-18  本文已影响0人  尹口快乐心yao

文/快乐心

自从在荧幕上看过“张少华”这个老戏骨演过的电视剧后,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因为她太像一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不管是外貌还是身材,特别是那个笑容,像极了我的奶奶。

奶奶出生在民国五年,1917年,逝世于2011年,享年94岁。四个儿子,没有女儿。“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一生未婚。她是村里的“老寿星”,是我们大家族的“老祖宗”“超级宝贝”。要不是那次意外,奶奶绝对能活过一百岁。

她有一个最鲜明的特征,“三寸金莲”。

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女子缠足是要蒙受极大痛苦的。我特别好奇,问过奶奶,为什么女子要“缠脚”?奶奶没读过书,她也说不清为何,只是说那个社会都那样,自己的母亲也那样照做,好像没有反抗,只是一种沿袭的风俗。奶奶眼里含着闪烁的泪光,慢慢悠悠地长吁一口气,好似要把那种心中的郁积和惆怅统统倒出。她说的时候,我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女子缠足约从四五岁开始。讲究的人家一般挑农历八月二十四日这天给女孩裹小脚。缠时先将脚拇趾以外的四趾屈于足底,用白棉布条裹紧,取其涩而不易松。等脚型固定后,穿上“尖头鞋”,白天家人扶之行走,以活动血液,夜间将裹脚布用线密缝,防止松脱。到了七八岁时,再将趾骨弯曲,用裹脚布捆牢密缝,以后日复一日地加紧束缚,使脚变形,最后只靠趾端的大拇趾行走,缠”到“小”、“瘦”、“尖”、“弯“香”、“软”、“正”,才算大功告成。

小时候不懂“裹脚女性”的痛苦,现在才知道,那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陋习,“三寸金莲”一度成为中国古代女子审美的一个重要条件。这种畸形的审美观来源于男性扭曲的性心理。它使女性萌受生理上的畸形,却填补了男性心理上的畸形。

她勤劳,质朴,健朗,手脚从来不停歇

自96年妈妈意外去世后,我家的老房子就一直空着。好像成了一个任何人都不愿触碰的伤心地。奶奶成了“镇宅守护神”。家有宝贝,老房子也就有了灵魂。虽然我们都在城内,老爸也在外做生意,可奶奶哪里都不去,就要守着老屋。那时候,我和妹妹总喜欢往老屋跑,奶奶嘴里说,“我身体很健朗,别总惦记我。”其实就想我们常回来。

奶奶有一双巧手,从年轻到老,她一直给村里“走了”的老人做寿衣。还给我的孩子出生时做过棉衣。我见过她穿针引线的“神技”,那眼神超准。嘴巴含一下线头,手指轻捻一下。把针头对着亮光,眼睛稍微眯缝一下,尖尖线头挨着针孔,左右擦碰了一下,再抽回,贴着孔边顺溜滑进去啦!手像翻花一样顺势半空打了一个结。

每次回去,找不见人影。村里的老人不是坐在门口闭着眼睛晒太阳,就是在大门口直勾勾,痴痴发呆。或是挤在一堆人的屋子里看人打麻将。邻居说,你奶奶准是去菜园子啦!老远,我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她在一锄一锄地缓缓刨地,时而又蹲下身在翻腾什么,又从土里面使劲抠拽,我看见她微微后仰,好像随着拉力的惯性,随时要坐在地上。近前,原来奶奶在刨红薯呢!

“奶奶,我来帮着刨地。”

“咦!你怎么回来啦?”

她那额头渗出的汗珠流到了脸颊,滑向脖颈,堆起的笑容将满脸的皱纹挤成了密密沟痕。轻轻拦过我的手,用袖口擦了一把汗。

“你不会刨,别把红薯挖破皮了,我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一锄下去知道深浅。你往篮子里拾掇吧!”她自豪地炫耀她的技术,挖出的红薯个个饱满完整。

祖孙俩一个提篮,一个背锄头。我让奶奶走前面,我看见她那“三寸金莲”左右往前磨蹭,踏着碎步,却是速度超快,一手扶着肩上的锄头,一手用力前后甩动。身子也在左右有节奏地摇摆。我提着半篮子红薯,还得走一段,停下来换换手。我的步子还赶不上一个八十老太的速度。再抬头,奶奶已经走好远。

回到家。她已经往锅里倒水了,说要煮面条我吃。她的房里有个储存柜,里面都是自己托人从集市买回的面条,粉丝,鸡蛋,白糖,还有我们每次回来买的糕点,麦片,藕粉,牛奶……

奶奶是个打渔妹出生,一生特爱吃鱼。我买来的鱼,她喜欢煮面条吃。人老了,那鼻涕也多。我怕她滴到锅里去了,自己来煮面。奶奶坐在灶台口,脸色印得通红,嘴角挂着笑。一边往里边递柴禾,顺便往灶里塞进两个红薯。

“你待会走的时候就可以吃着烤红薯呢!”

她摔倒了,她“走了”!

“姐,奶奶昨晚摔断骨头了!”

那个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要不是那次摔倒,奶奶估计还在人世。

她一人独居在村里我家那栋楼里。晚上起夜,估计没有开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她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她试着爬起,匍匐着,慢慢蠕动。床沿边,她用手扒着桌角,想趁着拉力把自己拽起来。一次,两次……六七十斤的身体彷如磐石般沉重,她重重又跌落在冰凉的地上。

“为什么天还不亮,为什么夜这么黑?难道死神这是在召唤我吗?一切谨遵天意。”奶奶半躺在地上 ,绝望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想起了逝去妈妈,想起逝去的三叔,白发人已送走了两个黑发人,这一次应该轮到自己了吧!她干脆什么也不想,闭上了眼睛。

两个婶娘轮流送早饭,抱起躺在地上半晚的奶奶。她从此瘫在床上了!她开始绝食。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喂水她喝,她抿紧嘴唇,水从嘴角全部灌进了脖子。我和妹妹给她擦洗下身,她加紧双腿,也不言语,用手使劲拽着我的袄子,深深的爪印勒着我的胳膊。那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也夹杂着羞怯。也许她觉得在孙女眼中一生要强 的奶奶,此时却要孙女照顾自己,是一种悲哀。

门外,我听见婶娘在唉声叹气:“这要捱到哪一天,不吃不喝!晚上还得陪着!”

儿子哪有女儿贴心。老爸自己年龄也大了,一生都是依赖子女,哪里会留下来照顾老娘。他低声和婶娘她们商量,也没有刻意祈求和吩咐。他们都在遵循天意,奶奶走到头了。

奶奶没几天就走了!她不愿拖累任何一个人!走得那么决绝,那么有尊严。

“我想过去带孙子,媳妇非把孩子给外婆带,上次为给孙子多穿少穿起了争执,你丈母娘生生扯了我几根头发。你说这不带孙子,每天有啥意思啊?”邻居阿姨声泪俱下地朝着儿子哭诉。儿子无奈地木然驻立,没有言语。

对比我那民国出生,一个备受封建传统思想压迫的裹脚老太太,如今生在幸福的当今时代的老一辈,却不能独立自主地享受生活,非得死缠烂打,活在热闹的人群中。

我的爷爷去世早,奶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老宅。也从来没有找哪个子女要过钱,手里有的余钱都是逢年过节孙辈孝敬的。她靠着勤劳的双手,自给自足。无病无痛,体态安康。

记得奶奶常说的一句话:人只有靠自己才最心安理得!

(此乃一篇旧文,今晨读漫漫写她的奶奶,忆起我的奶奶,立马把卸载的“有书”又安装,还原旧版本,花了半小时找到我的那篇文章。“有书”正因为版本不能便捷书写,也没有搜索功能,这也是离开它的原因之一。

这篇珍贵的文章发表于2018.1.20于《有书》平台)

清泉老师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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