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的姐姐我，还要1岁的你多担待
子林：
今天是你的一周岁生日，祝贺你在生命的玻璃罐里攒下了第一颗星星。
这一年里你长得很快，好看了不少。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鼻子啊眼睛啊紧紧地挨在一起，皮肤皱褶，乍一看像缺水的猕猴桃。
我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儿，所以那会儿打心眼里觉得你不好看。后来我发现孩子刚出生都不好看，电视里那些可爱的蠢蠢欲动的小婴儿都是骗人的。
这是你来到世界上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我得感谢你。
因为你的关系，我当了22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姐姐。这个身份我到现在也没完全转变过来，因此难免会偷吃你的小饼干，拿你擦过鼻涕的手帕再给你擦脸，给你取个小名叫“发财”并发扬光大。
姐姐我新手一枚，还望你多担待。
我长这么大，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没有哪一年的复杂心情能与你出生那年作比。
在你出生之前的几个月里，我无数次怀疑老天爷是存心在整我，才会让我在听到妈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没有断然拒绝。
她说，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怎么样？
而我同意了。
说实话我不喜欢小孩，更别说在我22岁的时候给自己添个妹妹。
表面上的应许后面是我暗藏的侥幸和狡猾，毕竟妈妈已经四十多了，爸爸年近五十。我上网搜集了高龄产妇面临的种种风险，备孕父母双方需要做的各种准备工作，猜想他们肯定会在现实的考量面前败下阵来，而我只需点点头，就足以成全自己体贴懂事的美名。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你这个小家伙真的是很厉害。
上次回家的时候你已经会喊妈妈了，这很棒。妈妈吃了很多苦，忍受了很多疼痛，才把你带到这个躁动不安的世界上。如果不是眼见这些，我不会知道生一个孩子是这么的难，我最开始对你印象不好，也多半与此有关。
她怀你最初的几个月，没有一点胃口，妊娠反应也比其他孕妇要厉害，几乎天天在吐，她一边在肚子里装着你，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地瘦下去。但即使这样，还要强撑着去上班，对着顾客露出职业而礼貌的微笑，同时偷偷在脚边放一个盆。
她比我勇敢多了，你姐姐我，是个胆小鬼。
我还在青岛的时候，有一天妈妈给我发了一张B超图，B超就是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医生阿姨给你拍的照片。她激动地说你看，这是妹妹，和你像不像？
我第一次看这种东西，仔细端详了好久，也没看出哪里是脸，看出来以后又感觉像初中历史课本的山顶洞人。和我一点也不像，我气地扔掉手机。
大概是受不了妈妈那个亲昵的语气“你的妹妹”，我质问她，你为什么突然想起生孩子了？
妈妈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两个孩子还是比一个孩子要好。而且自从你出去上大学以后我总是一个人在家，非常孤单。
我突然有点想哭，又有点生气，那你想过没有，妹妹迟早也要长大，要离开你，还不是一样！
她还是那个语气，不紧不慢，那以后再说嘛。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妈妈真的很伟大，一点也不比别的小朋友年轻貌美的妈妈差，你要好好爱她。
你出生的那个冬天，我们家经历了很多变故。
恰逢爷爷手术、叔叔中风、妈妈生孩子——也就是你，医院就像一个网，把我们全家都都兜了进去。我第一次以参与者的身份承担家庭的重担，不再是那个处处受庇护和纵容的孩子。说来滑稽，我二十几岁的人，连高压锅都不会用，这一切，也是你出生的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
那时候，我白天在几个楼层的病房里来回穿梭，晚上回家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有人来医院看妈妈，和我相遇都是用撞的，因为我总是在跑，总是在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句叔叔好，我妈在几号几号房。
爸爸更辛苦，他白天上班，晚上换班照顾妈妈、爷爷和你。他晚上拿着暖瓶去打开水，值班的老大爷问：嘿，当外公了？爸爸说：嗯。
因此，我和爸爸去医院负一楼接你出保温箱的时候，我躲在走廊尽头大哭了一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能我天生爱哭，看到电视里男女主角别扭的演技，都真心要为他们的尴尬哭出声来。我站在窗户旁边假装玩手机，一边止不住地呜咽，我听着外面的声音，酒酿的叫卖、摩托的马达、行人熙熙攘攘的脚步，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我难免不叩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在这样的时刻，我第一次见到你。
一个平凡的冬天，南方潮湿已久的天气第一次慷慨地透出一点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斜斜地照在地上。你躺在巨大的包裹里，轻轻转动脑袋，对世界露出了第一个打量的表情。爸爸仔细地掖好你的包裹，轻轻地，像抱着一湖海水。
如果人生中有某个时刻宣布这个人长大了，对我而言大概是那一刻。我看到爸爸小心翼翼地抱着你，露出疲惫后的宽慰，好像隔着时空看到当年爸爸抱着自己。
我在心里小声地说了句，欢迎你。
虽然你肯定不知道这些，你除了喝奶、傻哭和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过去这一年，你长了牙齿，一抱你到桌子旁边你就像吸铁石一样把嘴吸到桌沿上，然后用那三颗不完整的小门牙不停地来回磨蹭。
你会喊妈妈，还会喊模糊不清的姐姐，虽然你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只是配着拍打玩具的节拍扯着嗓子那样叫喊。
你骑着学步车满屋子乱跑的时候总是会闯进我的房间，我把你推出去你又进来，推出去又进来，无可奈何又乐在其中。
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去爬山，班长说我是那种居家型的人。我当时瞪大了眼睛，说班长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才能说出这种话？班长说，你提到你妹妹的那种神态让人感觉是这样。
是这样吗？或许吧。
你很快就要生日了，到时候你肯定会收到很多礼物，但是我想说，去年冬天，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你也是我们家里最好的礼物。
你的新手姐姐
2018.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