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绘画之路

最近半年，我重拾了画笔。这缘于我在王安忆的书中看到了关于梵高的记载：“在梵高绘画的初期，他曾在信中说：画煤炭工人回家，是一个老题材了，但这个题材并没有很好地表现出来。而当他成熟为一个色彩大师的后期，有一次他在信中写道：天空是黄色与绿色的，地上是紫色与橘黄色的。这个好题材肯定可以画一幅油画。”我反复玩味着“天空是黄色与绿色的，地上是紫色与橘黄色的”这句话，原来画色彩的首要原则，不是准确地画出色彩，而是要表现出颜色之间的关联。那天下班回家，我用儿子的油画棒和速写本画了幅风景。这一天，距离我上一次拿画笔已经16年了。

重新拿起画笔后的尝试

我父亲是一名印刷厂的美工，我对绘画的最初的尝试来自于他的影响。八岁那年，我获得县绘画比赛少儿组一等奖。参赛作品在县政府门口的橱窗挂了半年。一天下午，邻居家孩子带着两个陌生人找到我家来。只见两人二三十岁的模样，着装比较正式。他们自称是从外地来出差的医生，经过县政府时看见了我的画，落款八岁，感到惊讶，于是想看看我本人。他们是从县政府一路打听找到我家的。听他们这么说，我父母的心情自然很好，也没多问就让他俩进了家门。我也因为家里来了客人不用马上做作业而高兴。在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还保留着一些淳朴的信任。我父母一边烧菜，一边把我以前的画都拿出来给他们看，嘴上说画的一般，心里却很得意，还主动留下他们吃晚饭。俩人走前鼓励我坚持画下去，并且带走了我的两幅小画，说是要收藏到我将来成名的那一天。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神奇。俩人现在应该50多岁了吧，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不知道在哪里，过得可好，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的年代，很多人都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匆匆过客。

流浪者与狗

后来我陆陆续续拿了不少奖。在学校领奖次数多了，知名度也就高了。走在路上，经常遇到学生跟家长说：“这就是盐亭。”家长们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未来的徐悲鸿。有一次放学，一位家长问我是不是盐亭，我心想又来了，于是点头微笑示意。那位家长左手扶着自行车，右手飞快地敲了我脑门一下，说：“我是小燕的妈妈，以后不准再叫我女儿蘑菇头，听见了没？再有下次的话就找你家长了。”我向来最怕告状，吓得赶紧点头。她骑上自行车走了，我这才看见前方不远处蘑菇头正在等她妈。

初二的寒假，我第一次拜师学艺。老师姓周，是中国美院的在读生。美院学费比普通大学贵，美院的学生通常会利用假期办班来补贴学费。画室是租来的，大概有一个教室那么大，共有二十多个学生。周老师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比学生还努力。他有胃胀气，据说是经常忘记按时吃饭留下的毛病。他像一个年长我们几岁的朋友，不管我们画的多糟，他总能从中找到优点并鼓励我们。他爱说笑，也爱听学生们说笑，所以画室的氛围特别融洽。画室的学生有多半是女孩子，其中不乏长得漂亮的。大家轮流当肖像画模特，轮到漂亮女孩当模特时，男孩们总是画得很投入，话也特别少。平时不好意思看，这时却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别人看两小时。我水平最低，画不出女孩皮肤的光滑紧致，所以经常画得不像。这时总是羡慕旁人的画作。有一次甚至把女孩画成了男人，我趁大家不注意偷换了张白纸重新画。画室偶尔会有三教九流的人出没。有来找同学的，有来谈男女朋友的，有楼下舞厅跳完舞没事上来闲逛的，不过还好，没有来收保护费的。有一天晚上来了两个混混，一个有纹身，另一个有刀疤，一声不吭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画画。我们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知趣地闭上嘴，不卑不亢地画着。刀疤男抽了几支烟，在画室里转了几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临走前说了句：“当年我差一点就考上美院了。”周老师说：“那你水平一定很高，太可惜了。”学生小张说：“要是当年你遇到周老师，你一定考上了。”刀疤男表示很认同。就这样，我每天上午复习功课，下午跟着他们学画，学了二十多天。寒假结束，周老师便回杭州了。

我的第二个老师姓余，只教了我三天。他可能早已忘记我，但我永远记得他。他是中国美院油画系的学生，据说当年以专业课98分考入中国美院油画系，名列榜首。他曾在厦门或着广州画行画，吃了不少苦，才考上国美。此人是真正的天才，他的教学颠覆了我对素描的认识。教科书上的素描画法，是先打底稿，确定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的位置，再画阴影，他告诉我，这些步骤都可以省略，直接画轮廓和投影。画的时候，不要关心画的是什么部位，只要注意画的阴影的形状即可。这与我以前学的完全不一样，以前都是说要关注整体，按照他的画法是关注局部，用局部的准确来达到整体的准确。其实他是对的，后来我在一本绘画书中看到，绘画最好的方法是用右脑的直觉，不是用左脑的逻辑。这位老师当时住在我画友家里，上面的理论是他教我画友时，我在一旁听见的。可惜跟他只学了三天，刚有些开窍，他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后来我在微信上搜过他的名字，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国内一流的画家了。

我的学画生涯到此结束。后来自己也画过，但是没有真正的进步了。

周老师曾跟人说我有天分，将来会大器早成，希望我能够努力下去。我因为功课还行，所以始终没有下决心专门走艺考这条路。一路走来，辜负了恩师的期待，想来有些惭愧。最近重新拿起画笔，不为父母，不为考试，不为生计，只为能够给自己带来美好和安宁。

冰激凌店 荒川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