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章冷拼盘
小说和诗歌是文学样式的最高形式,文学地位的认可,大匠的产生,均赖于是否有此类过硬的作品。散文、报告文学等次之,二者亦能体现作者思想和境界,但妙笔生花总是有所本,在现实世界或文学、历史空间中有所凭借。而不能像小说、诗歌一样无中生有,凭空而来。
无中生有,是一种神奇的创造能力,在音乐,绘画,舞蹈中均有体现。中世纪时的宗教音乐,作曲者并不具署名权,因为教宗认为他只是接受了天启,而作品是神借他们的手完成的。如果这理论延续到现在,多少天籁之音都将荣耀归于神了。而创作这一知识产权的确认,却是现代文明的基石。否则,何来现代个人主义的繁盛。
文字样式中杂文、文艺批评类又等而次之,鲁迅虽以杂文登顶现代文学,但总有后人叹息他的大量精力浪费于杂文,而不去创作《阿Q正传》这样的正宗重器,浪费了一等一的文学头脑。自己虽爱喋喋不休,实际上退居幕后,由作品说话会更有力量,就像沈从文之表现。现世的类比就像周星驰,当导演比当演员更具表达的力量。
写时政评论解读类文章,虽属文学才能的末流,却能在文坛上谋得地位和声誉,也是学院派的日常工作,组成“学院批评圈”掌握文坛的话语权,但文学种类的限制使他们只能屈身于文学小脑的位置。尤神奇的是,以他们在文学才能上的三流位置,居然可以不承认大宗师的地位,高校聘沈从文、聘贾平凹都遭到了这类人的诋毁。“你有文凭么?”眼界如此,可笑不自量。
网络的力量成为文学的新生力量,网络小说的喷湧对文学堡垒形成深刻冲刷,以前文学爱好者想发一篇文章,传统文学堡垒看门人,手握话语权的编辑们有极大权力,他们的喜恶不知道折杀了多少天才,如王小波屡投不中,生前连一本书也出不了,原因是“思想有问题”,都是平常事,却在文坛外开花。但网络技术冲开了这道闸门,网络平台成就了众多的此间高手。虽然类型小说占据大多数,但也成就了阿耐,海宴等人的文学成就。堡垒看门人就此渐失地位,文学进入无人商场一样的新领地。文章的朽与不朽就全看各人造化了。文学史是一个淘洗过程,慢慢很多东西就没有了,一转眼,你我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它忽然就消失了。
文章表现与现实的关系,最好处于沾而不粘的分寸,太近则文字易朽,言说现实事件,事过而境迁,后人读来都不知你所云。就像李敖文章中说的电影情节,我们无所感无所悟,当然文章就逊色许多。文学须处与现实若即若离、一触即离的独立位置。如果红尘有三丈,它就处于三丈的边缘地带。如果世事都看透,就处于三丈外的高空带了。表现离现实太远,又曲高和寡,陷入小流直到断流,如同诗坛现状。韩寒说,让写作者融入社会生活,就像让“猫头鹰在日光下行走。”木心所谓“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就是在时代转弯的淘洗中你站住了,现实的洪流横溢,你没有被冲走。“跟上时代,传达时代”不是文学的任务。
传统媒介来说,报纸最接近观实也最易朽,杂志次之,而书就做好了永流传的姿态,能与不能,且看其价值量。最厉害的是石碑,基本保证能永流传。沈从文晚年见到自己十七岁时写的碑文,泪流,时代颠跋,少年时期纸质书写,怕是一张也寻找不到了。司马迁在史记中抄了始皇时代的石碑内容。刘慈欣《三体》小说中写得更搞笑,四五百年后,人类能想到的恒久保存的方式,罗辑在冥王星建立的“地球文明博物馆”,“基于现代科学在各个学科最先进的理论和技术,唯一可行的方法----把字刻在石头上”。“真正的力量在时间手里,留下脚印比创造世界更难,在这文明的尽头,他们只能做远古的婴儿时代做过的事。”
网络是个奇妙的存在,最近人人网易主,一大帮人又去登陆去怀念自己的青葱岁月,生怕如果网站结束,自己的文字图像就从此消失。可是无意中消失的又有多少,我的搜弧微博,早己尘封,风凰微博不告而关。新浪微博重新换号,积攒多年的好友忽然再寻不见。博客帐号因人迹杳杳,也形同虚设。当网络某个节点消失,那些记载自己心路历程的文字图像也就风消云散了。
其实文字的朽与不朽是存在很大机缘的,末日灾难片《2012》中,男主角带上“方舟”的书籍,他说(大意如此),什么书能流传也有很大的侥幸成份,他也认为作者不知名,文字也不入流,就因为他喜欢,所以在世界末日中幸存下来。
陆游家族从事印刷业,所以他有近万首诗存世;李白生性洒脱,文章随写随赠,后人无人得力收集,保存下来的作品不及他写出来的十分之一。杜甫一生颠沛流离,青年时代作品佚失殆尽,只有中年后的作品存世,给世人印象为“老杜”。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儿子沈龙朱,沈虎雏认识到他的文字的弥足珍贵,从亲友中费力收集,出版了《沈从文全集》及补集,令人赞叹,“生子当如沈龙朱”。当然主要功劳当归张兆和。
作个不恰当的比喻,文字是一维的,图像影片是二维的,虚拟场景、游戏是三维的。目前文学的正宗是文字,二维属于文学的剑芒,如同麦子的麦芒。以后呢,三维型式出来后,二维可能就全归化为文学的传统样式了。所以现在还只能算文学衍生物的电影、图像,视频,也许在未来时代,会成为文学的正宗。
海德格尔说,诗尝试言说那不可说的神秘。在厦门鼓浪屿,遇诗人颜非,他在自己开的小店中落寞地守候,买了他的诗集《鱼,玄机》,加了他的微信。在微信中他展示自己小店的物品,却很少提到与诗相关的内容,那样或许太不合时宜了。引用他的一首诗《桃树》“我想那棵桃树就是抑郁症患者//它不开花时,还看不出来//一开花,就泄露了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在这个让正常人抑郁的时代,如何克服还真是难事。
-----------烟厦飞翔记,杨麦仓作于2018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