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党

居家日记(六)之三月三十一日

2020-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教堂山的王有财

一大早,外甥就在“幸福一家人”微信群里发视频。原来是姐姐一家三口回农村老家看望父母。在视频里,老妈正在用筷子夹盘子里的红烧鲤鱼,老爸面前摆着一杯啤酒,姐夫坐在姐姐旁边,正在称赞大铁锅里炖的鱼就是好吃。桌子上饭菜丰盛,一家人有声有笑。不用说,外甥是在一旁拍视频跟我们分享。看来国内的家人,已经从隔离的生活中完全解放了,久违的亲人终于团聚,一起欢庆胜利。

老妈做的红烧鲤鱼,确实是非常好吃。小时候,我的同学来家里做客,都对老妈做的鱼赞不绝口。视频里觥筹交错,我躺在床上口水直流。于是,我发了一张气得发红的怒脸过去,提醒他们还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才把口水咽下去,老妈的视频就连过来了。她看起来很是急切,张口就问:“你那里怎么样?”我还没有完全睡醒,睡眼朦胧地反问:“还能怎么样?”老妈更加着急,说道:“早晨十四万,晚上十六万,一天增加了两万多?你那里安全吗?”“安全!”我回答她:“岁月静好,有吃有喝,非常安全。”“你要听话,一定要在家里呆着!”老妈嘱咐我:“千万不要出家,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记住,千万不要出家!”在我老家的方言里,“出门”有时候会说成“出家”。 “我又不去当和尚,干嘛要出家?”我逗着老妈说:“放心,我喜欢吃肉,当不了和尚,绝对不出家!”听我这么说,电话那头的老爸老妈都笑了。眼见他们庆祝胜利,我有点羡慕嫉妒恨。但是家人的关爱,还是十分暖心。

今天是三月最后的一天,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单位每年的业绩评估,都会在三月份进行。我有两个manager,一个叫做Tom,一个叫做Jerry,他们都快70岁了,都留着白胡子,是很和善的老头。Tom代表雇主,Jerry代表项目组,每次业绩评估,他们都是先要总结我一年的表现,然后再告诉我来年的工资。通常,业绩评估会在三月中旬进行。今年,由于新冠病毒的爆发,业绩评估一拖再拖。我猜肯定是管理层在调整工资涨幅,以够保住更多人的工作。每年我的工资涨幅,在组里都算比较高的。看今年这个情形,我已经没什么期望了。也罢,共体时艰,大家都有饭吃,自己少拿几块钱也算是承担社会责任了。

业绩评估是30分钟的电话会议。前20分钟,两个白胡子老头儿从各个角度表扬感谢。他们说一声谢谢,我也得回一声谢谢,就像大街上两个熟人拜年,没完没了地互相作揖,但是就不发红包。为了加快进度,我只得主动出击,换了一个话题。组里有个同事,工作一直很辛苦,但是进展不算很顺利,估计会影响他的业绩评估。我单刀直入,直接说明同事项目的难点所在,那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搞定的。希望两位经理能够听得进我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健康,没有什么比一份稳定的工作更重要了。

不管真假,两个老头子对我再次感谢,终于开始谈工资。他们给出的涨幅,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安慰自己,共体时艰,共体时艰,于是就愉快地向他们表示感谢,结束了电话会议。我真心感谢两个老头儿。在我们这样的单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聪明至极,思想碰撞的火花,有时候会产生科学成果,有时候也让人气急败坏,甚至伤了同事感情。正是有这样两个老头儿,年龄比我们大二三十岁,岁月中他们累积的宽容,是我们这个团队必不可少的缓冲剂。换句话说,他们就像水泥一样,把我们这些棱角各异的石块粘结到一起,建成一栋房子。所以,当我说谢谢他们的时候,I really mean it。

在差不多同期进入戈达德研究中心工作的华人同事中,我大概是坚持最久的人了,其他人大都已经转行了。在我们这样的单位,生于中国的人注定很难得到重用,发展空间有很多的限制。虽说我们的部门属于地球科学研究,但是华人同事大多从事模型开发,每个人数学物理和计算机水平都不错。在这些人中,我软件开发经验算得上最为丰富。当年,我开发了一个自动编程工具,解决了困扰多年的模型集成问题,以此在组里站住了脚。转行的同事,大多进了Data Science行业。为了准备转行面试,他们常找我讨论微分方程、机器学习和软件开发。我乐于帮助他们,但是也明确要求,他们转行之后绝对不能把工资告诉我。

如果不计较工资,那么戈达德是个工作的好地方。最近,我有点计较工资了。几个转行的同事,都主动给我介绍新工作,更有人拿出高工资来诱惑我。说实话,要不是闹新冠病毒,我说不定真地会把简历送出去。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坐着科学家的冷板凳。从8岁起,我就关注气候变化,担心烧柴做饭用光氧气,导致人们会无法呼吸。这大概是我一直不肯离开科学圈的主要原因吧。现在我明白了,就算我不去搞科研,氧气还能够用好多年。即便我继续搞科研,也无法为攻克COVID-19做贡献,所以我真的动改行的心了。才有这个小心思,就被这场瘟疫捂在家里,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了。

提到中年男人改行,我脑子里总会想起岳不群。岳不群是华山派掌门,靠着蒙骗给自己戴上了君子剑的高帽子。可是华山剑法和紫霞神功,在江湖上到底能排上什么样的座次,一般人或许不清楚,可是岳不群自己明白,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想把《辟邪剑谱》搞到手。我们这些中年男人们,在人前靠名校毕业,博士头衔还有牛气哄哄的单位来充门面,撑自尊。可是到了人后,上面顶着大小老板,身后拖着一家老小,攥着瘪瘪的钱包,过着精打细算的生活。左冷禅要吞并五岳剑派,岳不群害怕;任我行要一统江湖,岳不群更害怕。为啥,实力不够呀!同理,经济危机单位裁员,我们害怕;疫情爆发引发社会不稳,我们更加害怕。拿到《辟邪剑谱》后,岳不群解开裤子,泪流满面,挥剑自宫。为了保住华山派,岳不群砍下的是男人的命根与尊严;为了多赚点钱,中年男人改行放弃的是几十年的追求和梦想。电视剧《小欢喜》中,失业方圆看到岳不群自宫,他哭着说:“自宫得多疼呀!”这一幕,我看懂了,想改行的中年男人,都是岳不群。

人有了远虑,就会忘了近忧。今天老是琢磨以后如何赚大钱,基本上没关注疫情的统计数字。这场瘟疫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有时候我们也得学着解放思想。老盯着统计数字,不但眼睛会花掉,心情也会受影响。所以,我们行动上要听从专家指导,尽量不出门。思想上,我们要想点未来的事情,换新工作,买大房子,都可以考虑一下,换换心情。中年男人,趁着还没当岳不群,抓紧享受生活吧。

打算改行的中年男人,都是岳不群 中年改行,跟岳不群自宫一样,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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