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挑衅的鸡爪
晚饭一个人吃,在不太饿的时候就成了按部就班要完成的任务。
漫不经心的把冰箱里备好的半成品,几块鸡肉,半块豆腐,一块萝卜,一个土豆,切块,下锅,加水,打开煤气,等待出锅。
最近为了健康,也为了省事,一直在吃这种加工简单,食材丰富的饭菜,可是因为加工过于简单,有时候味道还可以,但卖相就比只能说差强人意了。
就像今天,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关火,放盐,然后把菜盛到一个比较深的大碗里,本来毫无悬念,可就在我漫不经心的准备把菜碗端到餐桌上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碗里竖起了一只耀武扬威的鸡爪,它正从一堆毫无生气的菜里,高高的伸出它指节枯瘦,指肚凸起的芊芊玉指玉指向我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因为不是红烧,没有老抽上色,这只鸡爪的颜色是毫无生气的暗淡的白,可是这并不影响它耀武扬威旁若无人的样子,它就那样从土豆萝卜豆腐的暗淡中鹤立鸡群的站出来,只有小小的一段根基埋在它们中间,而那几只瘦弱的手指,则旗帜一样赫然跃入我毫无防范的眼帘!
是那只鸡在表达它不屈的斗志吗?
突然想起《人类简史》上说,智人驯化了谷物,比如小麦,也许是谷物的福音,但被智人驯化的动物或家禽,则是自然史上最悲惨的故事,它们虽然看似不用为裹腹发愁,也不用担心天敌的侵犯了,但它们短暂的一生只是为成就人类的餐桌,无论它们愿意与否,最后的结局都不过在人类的屠刀之下仓促赴死而已。
那么,这只鸡,是否也因为在我的需要下,被分割,被分而食之,心怀怨愤,在用这样的姿势像我挑衅呢?
你可以食我肉,弃我骨,但不能灭我的灵魂!
我突然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真的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东西!
但我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一员,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与地球上所有生物和平共处,这只是人类的一个美好愿望吧,事实上,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地球上的每一种生命,最大的天敌还是人类,更何况家禽家畜的繁衍生息本来就是人类操控的结果,它们毕生的使命不过就是丰富人类餐桌,填满人类肠胃,强健人类躯体的牺牲品而已。
既如此,我怎么会被这只没拿任何武器,看起来也不具备什么超能力的鸡爪吓住?
我用筷子把它放倒,开始深深的和它对视……
掌心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像是常年劳作的人手心磨出的老茧,被剪掉指甲的指尖残缺而丑陋,微微弯曲,但却毫不驯服的向上翘起,即使躺下来也是直直的指像我,像是要和我展开无言的辩论,掌心布满小小的疙瘩,像一个个小小的凸起的眼睛,灰白色的开始脱落的皮肉,像是古战场上,在激烈的肉搏战后战士们破败的战服,可是,看着它,我感觉不到悲壮和荒凉,只有隐隐的不适,对着这只毫无美感的不肯驯服的鸡爪,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忽然想,鸡若有灵,它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也是屠杀它们至亲,夺走它们性命的怪兽之一?如果有超能力,它们是否也可以在骨肉分离,肢体不全之后重新组合,拼接,长出新的部位,然后抖一抖羽毛,从容的踱着方步,呼妻唤子,骄傲的扬长而去?
看着看着,我的手和嘴却始终没停,豆腐软嫩,土豆软糯,萝卜丝汤鲜味美,当然,这样的美味里也一定有这只鸡爪的功劳!
突然我的心被莫名的激起一股好胜的念头,我花了钱买了这只鸡,又费了半天力把它炖好,总不会因为它一个战斗的姿势就掘地为坟,搓土为香,要像它表示臣服吧,我虽然允许自己异想天开走一走神,可还不至于真的用行动让别人把我划为脑子有病的圈子里吧?
社会上各种不合理不公平的事儿我无能为力,一只小小的没有武器没有超能力的鸡爪还能奈我何?
于是我果断的夹起它放进嘴里,在牙齿的帮助下,很快,这只骄傲的鸡爪就只剩了一小堆散碎的骨头,包括它圆圆的眼睛一样的小疙瘩,它溃败的战服一样的皮肉,还有它不屈的瘦弱的手指,全都没了踪影……
味道没有特别的好也没有特别的不好,总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鸡的味道。我也不过是人类社会普通的一员,虽然《人类简史》这样的书让我对被驯养被牺牲的家禽家畜心怀不忍,但我还是不能跳出人类活动的轨迹,做一个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如果鸡若有灵,如果所有不幸的又没能力反抗的生物能有灵,那么,希望会有那样的时刻,自然界所有发生发展的规律,可以重新改写吧,没有谁作为绝对的统治者和掌控者,宇宙自然才能真正的和谐统一吧?
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作为人类社会普通的一份子,我能做的,还是在人类历史的滚滚大潮中,尽我的一份力,守好我的本分,过好我自己这一生吧,就像在这一刻,我用心的写下这篇文字,为这一只为我殉难的鸡,做一个小小的悼文,略表我一分淡淡的不忍吧,如果有来世,你为鸡,我为虫,被你啄食,我也会甘心赴死,不会有不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