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女性最需要解放的是自己的欲望

说到国产家庭剧，想起的一般是无病呻吟，枯燥乏味的标签，似乎婆婆妈妈就是家庭剧的本质。而在2012年，有一部家庭剧情片，获得第15届电影华表奖优秀故事片奖，豆瓣评分高达8.4分，在毫无特技平淡无奇的拍摄之下，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深深打动观众。这部电影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让人感觉到压抑和不适，触摸到我们身体里最生动的疼痛。每一个中国家庭的孩子，或是家庭内部、或是亲戚邻里，都能在其中找到千丝万缕的影子。

影片导演王竞曾在采访中坦言，要把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血脉延续下去。他的几部作品风格都属于典型的现实主义，基本用平实的手法来描绘小市民的日常生活场景。《万箭穿心》故事讲得很完整，不通过剪辑和特效故意玩弄玄虚，也不刻意改变影片的叙事顺序，大量运用手持镜头，基本用自然光拍摄，为片子增加了一分社会新闻的味道。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武汉，李宝莉和马学武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影片从半夜李宝莉想要同房却被拒绝开始，一个镜头便展现了夫妻二人同床异梦。李宝莉是个没文化的卖袜子的泼辣女人，马学武是个懦弱的知识分子，在单位是主任，但在家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开场便是他们要搬进单位给马学武分的新房，李宝莉因为收费问题和搬家公司吵起来，以至于外人临走时同情的对马学武说“你被这样一个女人管一辈子，真是挺可怜的。”

这件事是导火索，搬进新家第一天，马学武便提出了离婚。的确，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本身就不合适，但他马学武不就是在事业上升期觉得李宝莉配不上自己了吗？生活里总有人灰头土脸，她为了家庭把自己变成灰头土脸，泼辣精明的家庭妇女， 谁来为她买单呢？

李宝莉没有文化，只能用简单粗暴的语言遮掩的表达曲折的温柔，她无法摆脱这粗野与愚昧的方式，换来的是丈夫日渐的逃离。

马学武在单位越是如鱼得水，对李宝莉越冷淡。他意气风发地与单位的小姑娘们谈论时事，享受她们崇拜的目光，这种崇拜是李宝莉从未给予过的，她除了抱怨和骂脏话其他什么都不会。

年轻的女下属周芬脆生生的一口一个“马主任”唤他。这个姑娘眼波流转，温柔可人，全然不像自己的妻子一般泼辣世俗，她低声说“马主任，生日快乐。”马学武的心动了，这是爱吗？或许并不是吧，只是为了某种情感寄托，可是慢慢身体竟跟着心一起走了。

跟踪丈夫的李宝莉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一家宾馆，那一瞬间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自己老实巴交的丈夫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她来到丈夫与周芬的房间门口，浪笑声隔着木头直扑而来，那里有她熟悉的马学武的声音。她不懂，自己一直以来，只是想要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虽然脾气大了点，可是从来没有坏心眼啊，他为什么要背着自己跟别的女人开房呢？他对得起自己和小宝吗？在拿起灭火器砸门的瞬间她停住了，一种来自心底的仇恨让她冷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冷静过，随即打电话报警有人卖淫嫖娼。

单位打电话让李宝莉把马学武接回家，马学武因此丢了主任的职位，怀着对李宝莉的愧疚，也不再提离婚的事。但是李宝莉总是若有若无的讽刺马学武，甚至讥讽他不举。看着他气急败坏，她又心疼又恨啊，自己的男人碰到别的女人可以翻云覆雨，可一碰着自己，什么也不行。

这大概是中国女人的通病，表面上她们宽容大度，为了孩子为了自己贬值的青春她们通常选择原谅丈夫保证家的完整。但从此生活中充斥着对他的不信任与指责，利用他的愧疚获得补偿，遇到点事就翻旧帐，含沙射影。

马学武的老母亲搬来和他们一起住，李宝莉又和他大吵一架，但跟丈夫吵完架却又进厨房抄起菜刀做饭，可惜家人都不懂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是个好心的人，只是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她爱儿子，但只会问作业做完了没。她爱丈夫，却用尖酸的言辞逼死了丈夫。是的，马学武跳桥自杀了，因为发现了当初报警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她毁掉了自己的工作，毁掉了自己的“爱情”，他或许是希望用自己的死惩罚李宝莉，遗书里提到老娘和儿子，就是没给妻子只言片语。仿佛他和她，从不曾认识。

儿子从此对她心存怨恨。个性倔强的李宝莉放下所有怨恨与伤痛，为了维持生计，供儿子上学，毅然决然去市场做了“女扁担”，早出晚归讨生活。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还有半生的日子要过。没有文化的她，生活再困难，也没有丢下孩子丢下老人，也没有出卖肉体。工友的儿子出了意外，她从牙缝里拿出1000块，什么也没说把钱塞到同样命苦的女人手里。

当遇到挫折又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时候，我们就将之归为命。她的闺蜜说，她们家出事是风水问题，住的新房处在不好的地段，叫做“万箭穿心”，李宝莉说，不，这叫万丈光芒。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建建从监狱出来了，在车上强暴了李宝莉，儿子小宝见到他们俩在一起，直骂“恶心”“不要脸”，却去找周芬问她“你爱没爱过我爸爸？”真可笑，两个单身的温存是恶心，自己爸爸和别人偷情就是爱情。

小宝成了高考状元，这是李宝莉一扁担一扁担供出来的，可是就在李宝莉高高兴兴为他庆祝的那一天，小宝说，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妈妈了，我们断绝关系吧。

如此现实主义的题材，拍得这么有电影感。如此跌宕的情节，拍得这么不狗血电视剧，这就是这部电影最成功的地方。

李宝莉坐着建建的车离开了，这一辈子，她为丈夫活，为儿子活，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生活就像这辆破车，偶尔走不动了，就骂一句“狗娘养的”，下车推一下，推动了，再坐上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