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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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七期：怪兽的创作
（一）
夏夜，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一些人已经进入梦乡，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夜才刚刚开始。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叫着，有夜风在四处盘旋，但却进不了任何人家，到处都是嗡嗡的空调声，窗门紧闭，阻挡着来自外界一切的热。
风不气馁地依旧游走着，一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车门打开了，它就像寻到缝隙的猎鹰，猛地一下扑了过去，准备下车的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引得坐在车上的人关心地询问，她摇摇头说道:“被外面的热气吓了一跳，我就是没想到现在还这么热，没事，我走了。”
车门关上，然后传来她嗒嗒的脚步声，走了一路，脚步甚是轻快，时不时被蝉鸣声所覆盖，她像是应和着般，嘴里还哼起了歌，但随着她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她的嘴闭上了，脚步里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摄手摄脚地走了进去，脱下脚上的鞋，还来不及穿上拖鞋，就被忽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她维持着脱鞋的姿势看向站在电灯开关旁的人喊了一句：“妈。”
站着的女人并不高，甚至是有一点消瘦，这消瘦是从上到下的，两颊边松弛下来的肉、削尖的下巴、细瘦的胳膊、纤细的双腿，似乎十分地弱小，但和她面对着面的女孩却一动也不敢，仿佛是被什么野兽给盯上了。
“站在那里干嘛？这么晚回家，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好的，妈。”
女孩如蒙大赦地换好了鞋，一溜烟地钻进自己的房间，看了看时间，确实有点晚了，过了门禁的时间，她懊恼地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不好办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吃完了早饭，妈妈坐到了她的面前说：“小溪，我们聊聊。”
小溪忐忑地点了点头，问：“妈，你想聊什么？”
“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面对她妈单刀直入的提问小溪愣了一会儿没说话，她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发现自己不可能瞒过她妈，就只好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小伙子？”
“他……他……”
“别想着瞒我，我知道之前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你之后压根没和人家联系过，却对我说要相处相处。”
眼看着自己刚刚想好的借口被她妈戳穿了，她像是小时候一样，上前抱住妈妈的胳膊撒娇：“妈～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和他关系稳定了，一定带他来见见你。”
“等关系稳定了说不定就生米煮成熟饭了，还带来见我干什么，应该通知我要领证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我是不可能找妈你不同意的人结婚的。”
“那现在就说说吧，你现在交往的人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在哪里工作，工资多少，有没有房子，房子多大，在哪里……”
“停停停，妈，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哪里回答得过来？”
“就从你记得的开始回答。”
“他……他是个外地人”小溪说完这句就觑了觑她妈的脸色，看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大着胆子说了下去：“他在外企工作，工资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他在这里没有房子……”自觉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的恋情恐怕就要无疾而终，小溪换了个轻快的语气说道：“妈，你别看他条件一般，但他人真的很好，人又细心，对我也特别好，每次出门他都要带一大堆东西，就是生怕我万一有需要，你知道你女儿我性子大大咧咧的，有他这样的人在我身边，你可以安心一点。”
妈妈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小溪赶紧缩了缩脖子，闭上嘴，作洗耳恭听状。“你就糊弄我吧，好了，我心里有数了，找时间把他带到家里来我看看。”
小溪原本以为她妈听了这样的条件会棒打鸳鸯，但没想到她却只说要见见对方，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满口答应下来。
（二）
“小宇，你给我妈准备的礼物都带齐了吗？”
“没问题的，我检查过好几遍。”
“给我爸带的呢，也看过了吗？”
“都带好了。”
“我妈这人说话比较直接，你听听就好，我……”
“好啦，我都知道了”，小宇安抚地摸了摸小溪的头，“你这些话说了七八十遍了，现在是我要上门去见丈母娘，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
“我这不是怕你没准备好，给我爸妈留下个坏印象嘛。”
“没问题的，我心里有数，相信我。”
小溪这才稍稍缓解了脸上紧张的神色，一路把人带到自家的独栋别墅前，停在了门口，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男朋友的衣着，看看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她拉了拉他的衣服，拂去了上面的皱褶，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一进门，小宇就感到了打量的视线，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她脸上挂着笑，招呼着他进门，他赶紧喊了句阿姨，递上准备好的礼物，并简短地说了一下哪些是给阿姨准备的，哪些是给叔叔准备的。
等简单的寒暄过后，四人两两相对地坐在桌子两边。小溪那事业有成，据说经营着一家公司的父亲坐在小宇的对面，慈眉善目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而斜对面她的妈妈也同样挂着笑，但却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小宇是吧，第一次上门来也不要紧张，我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聊聊天。”小溪的爸爸说了开场白后，就把谈话的主动权给了小溪妈妈。
“小宇你好，我是小溪妈妈，小溪从小是我一手照顾的，今后也要你多多关照了。”
小宇马上拿出一脸恭敬的姿态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溪。
这样轻松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仿佛这场会面会一直这么进行下去，但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小溪的爸爸接了电话之后就表示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处理，就匆匆离开了，小溪母女俩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挽留或是埋怨，小溪妈妈笑着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这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小宇的背后一寒，他转头看了看小溪，她却是没心没肺地对他扬起一个笑，小宇心想，真正的硬仗现在才要开始。
果然，下一秒钟，小溪妈妈的问题就向他抛了过来：“你的婚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宇早有准备地道：“我爸妈最近从家里过来，就在给我看房子，他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定下来。”
“哦，是全款还是贷款，贷款几年，每个月要还贷多少？”
“这还没最终定下来，定下来之后我会告诉阿姨。”
小溪妈妈这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挥了挥手道：“既然还没定下来，那我的意见你们参考一下吧。”
“房子要不低于一百五十平的，最好超过两百平，否则可能会太小，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我不希望小溪结婚后住的房子还不如她结婚前。”
听完这番话，小宇脸色没变，小溪倒是先反驳起来：“妈，我觉得住大房子也挺累的，收拾起来辛苦，小房子也挺好的。”
“辛苦什么辛苦，找个阿姨就行了。”小溪看了小宇一眼没说话。
“还有，房子不能离我们太远，这样不方便小溪回来看我们，也不方便我们去照顾你们，你父母不在这儿，我们就是你们的父母，要对你们多看顾。我们小溪从小娇生惯养，我从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所以结婚以后，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照顾小溪，多注意她的冷暖。”
小宇听着小溪妈妈亲切但内里刀光剑影的话语一一应对下来，充分贯彻了毕恭毕敬、谦虚谨慎、有问必答的策略方针。
会面完毕，把小宇送出家门，小溪这个次要当事人也感到了身心俱疲，很难想象小宇会是如何地压力山大，虽然她从小衣食无忧，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知道房子是多少家庭倾一家之力才能勉强负担得起的。
当她一转头又和她妈面对面时，她不禁呻吟了一声，真正属于她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你挑的这个男朋友家境是差了点，和我们家实在不能称得上门当户对，你如果想和他在一定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结婚后不可能像在家里一样舒服。”
“这些我都想过的妈，你就是从小把我照顾得太好了，其实我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的，我结婚以后你就可以少为我操心一点，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的生活？”听了这句话，小溪妈妈似是有点讽刺的反问，然后摇了摇头说：“我的生活就是看着你过得好。”
小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回顾几十年来母女俩的日子，父亲虽然提供给了她们优渥的生活，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是与妈妈相依为命，因为有了妈妈，她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
“但我也知道，那些和我们门当户对的人虽然家里条件好，但不会完全因为感情和你在一起，我不求和你结婚的人条件多好，但一定要想着你，会对你好，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其他的我都可以让步。”
小溪被妈妈的这几句话说得泪水涟涟，忍不住上着抱住了她说：“妈，我明白你的苦心，我一定能过得好的。”
（三）
小溪刚生出来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其实才刚刚起步，妈妈跟着爸爸起早贪黑地在外面忙碌，照顾她的工作都交给了奶奶。但因为奶奶还照顾着小溪的其他表弟堂姐，分身乏术之下没有注意到她生了病，直到妈妈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到医院进行了抢救才转危为安，从此以后，她妈再也没有跟着丈夫出去东奔西跑地做生意，而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照顾她。
到她六岁那年，她爸爸的生意才做大了起来，家里住上了楼房，还有了自己的小汽车，但生活并不像想象那样顺风顺水。爸爸整天整天的不着家，她甚至想不起来爸爸长什么样，她的生活里只有妈妈，偶尔见到爸爸，他身上时不时会带着一股香味，她下意识地知道那是外面来的味道。
她小学那年的一天，放学后她在校门口等妈妈来接她回家，一个阿姨把她叫住了，说是想问一些事。她知道不该跟着陌生人走，但她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和爸爸身上时不时带着的香味差不多，于是她好奇地随着她走到一边，结果却被突然捂住了嘴，然后被带上了一辆车。她惊恐之下，只来得及挣扎了几下，看到从远处冲过来的妈妈的身影，下一瞬间，车门就被关上了，快速启动起来。
在她哭着喊妈妈的时候，她妈妈先是用两条腿追在把她劫走的车后头，眼看着追不上，就拦了辆自行车继续追，随后又换了一辆助动车，最后愣是把小轿车逼停在马路上，把她从车里救了下来。
她当时已经哭得迷迷糊糊，只感到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她被拉扯了一会儿，最后被抱在了一个颤抖的怀抱里，随后的混乱和争吵她都记不清了，唯一在记忆里留下的都是她妈妈的怀抱。
她妈妈看上去是那么地瘦弱、纤细的一个人，甚至在有些人眼里弱不禁风，很难想象她当时是用了怎样的毅力和决心才能追着那辆车，不仅没有被甩开，而且把她成功地解救了出来，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从那以后，妈妈在她眼里就是女超人般的存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她打倒，特别是和她有关的事，妈妈总是尽心竭力地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四）
在妈妈的全程监督下和小宇竭力配合下，小溪开启了她新一段人生——她和小宇结婚了。搬入新家的那一刻，她像一只欢快的鸟儿，终于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去外面开拓她的新世界。
新婚的日子是甜蜜的，小宇对她温柔体贴，家里装装件件的事，从没让她操心过，在生活习惯上也迁就她的习惯。妈妈也依自己所言，雇了一位阿姨帮忙打扫家里的卫生，可以说，她除了搬了个新家，日子还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而因为新家离娘家近，她时不时地回家，怕妈妈寂寞，还会经常住在家里，日子不仅没有多大变化，而且有了双倍的爱。在这样爱的滋润下，很快她就迎来了和小宇的爱情结晶，她的怀孕成了家里的一件大事。
小宇买了不少书籍，学习关于如何照顾产妇的知识，妈妈直接搬了过来，方便她就近照顾女儿。小宇每次陪她去产检，都会详细了解她每一阶段的身体状况，得知她血糖偏高，还亲自给她搭配营养餐，饭后陪着她一起散步。滋味寡淡的营养餐，因为有了丈夫陪她一同吃，也不让她感到那么没滋没味了，在丈夫和妈妈齐心协力下，全程在孕期为她保驾护航，她真的过上了如公主般的日子，万事不愁，只要好好养胎。
等到怀孕超过6个月，小溪已经不去上班了，决定在家安心养胎直到生产，家里为她生产准备的东西，为出生后孩子准备的东西塞满了每个角落，把本来就不算大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等宝宝生下来后，我给你们买套房子吧。”
妈妈对小溪和小雨说。
小溪闻言回道:“不用，买新房子、装修、搬家也挺麻烦的，我们的房子够住。”
“这有什么麻烦的，万事有妈在，肯定会帮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买房子不用你们操心，装修也一样，等你生产完，在月子中心坐完月子，回去就直接能搬进去，时间完全够。”
“但这里我们也没住了多久啊，小宇花费了很多心血，他父母一辈子的积蓄都用来付首付了，还要承担贷款，怎么能说不住就不住呢？”
“但你看看这里也太小了，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东西了，等以后小孩生出来，东西只会更多，而且孩子也需要活动空间，我还打算给你们雇个育儿嫂再加上住家保姆，房间就不够用了。”
“这……但这是小宇亲手为我打造的家。”
“你什么也不用管，我会和小宇说的，我相信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一定会替你和你们的孩子着想的。”
“嗯。”
小溪妈妈随后和小宇通了气，但也并没有像和说服女儿时那样摆事实讲道理，直接告诉了他她的决定。因为钱是她出的，装修也不用小宇操心，他只要专注着照顾女儿就好，她不觉得小宇有反对的理由，送上门更大更好的房子不要，是傻了吗？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要照顾小宇的自尊心，而让女儿和以后女儿的孩子受委屈，她的女儿就是要最好的。
（五）
小宇听了丈母娘的决定是什么反应呢？小宇选择微笑，自从知道老婆的家庭条件以后，他其实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受过多地阻挠就结了婚，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会觉得住在老婆买的房子里没有面子吗？可能他爸妈会有这个想法，但他是个实际的人，老婆家里有这个条件，他却阻止她妈妈提供，这是想要为了自己的面子让老婆和孩子吃苦吗？他也是快要做爸爸的人了，想要给孩子最好的是天下间所有做父母的心愿。
于是，丈母娘像开足马力的列车，热火朝天地开始大展拳脚，仿佛是想要弥补女儿结婚时她没出上的一份力，这一次女儿生产，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好想要的一切。
当小宇得知新房所在的位置时心里就是一突，这个地段是出名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与传说中的楼王同属一个区域，可想而知房价是如何的昂贵，就算是他爸妈和他奋斗几辈子也是买不起的，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小区的邻居都是戴名表开豪车，而他呢？一个外企公司的基层小白领，仿佛是一只兔子进入了狼群。
当坐着丈母娘的豪车进入小区以后，这样格格不入的感受更强烈了，他拉了拉今早穿上身的一套自己衣柜里最贵的衣服，但又意识到，自己最贵的衣服和最便宜的衣服对这个小区里的人都没什么区别，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像是想给自己鼓劲，但更是因为有什么重重地压在自己胸口，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小溪的妈妈对此一无所觉，开着车在小区转了一圈，说着这个小区这里好，那里好，出行多么方便，设施多么高端，她早就应该让女儿住在这样的地方。
到了已经装修好的房子里，一进门就满眼金碧辉煌，险些闪花他的眼，挑高的楼层、金色的吊灯、木质的旋转向上的楼梯，纯欧式装修风格把奢华和绚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宇来，这是我给你们夫妻俩准备的房间，坐北朝南，面积够大，足够在旁边摆个小床，方便照顾孩子。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已经开始找育儿嫂了，等小溪做完月子回家，育儿嫂就会到位了，她也能帮忙带孩子。”
“好的，妈，那请育儿嫂的钱我来出吧，你已经够为我们操心了。”
“这是什么话，房子的钱我都出了，育儿嫂的钱还算得上什么，我找来的钱就我来出。哦，对了，我准备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房间就在你们的旁边，有什么事我也能搭把手。”
丈母娘虽然比小宇矮了大半个头，但此时两人周身的气场却倒了个个儿，小宇看着丈母娘斗志昂扬的模样，那是因为有了又一个人生目标而焕发出的新的力量，她张开自己的羽翼，誓要守护身下一整片天空。
（六）
历经了几十小时的煎熬，当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小宇的心头涌上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当看到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他感到名为父亲的责任压上了他的双肩，它应该是沉甸甸的，但又被什么阻隔着有点飘忽的轻。
又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听到哭声传来，小宇已经能一秒也不耽搁地从床上睁开眼，迅速地爬起来了。但他还是慢了一拍，婴儿房里灯光大亮，好几个人团团围在一起，围绕着哭泣的孩子转。
“阿英，把温好的奶拿过来。”“阿英，把围兜给围上。”“阿英，帮孩子把袜子穿起来。”“阿英，再拿一瓶水过来。”阿英……”
育儿嫂阿英的身影就差化成残影，丈母娘抱着孩子不动如山，把育儿嫂指挥得团团转，自己的母亲在一边探下身子，脸朝着孩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哄着他，自己的父亲则一脸慈爱地看着这一幕，时不时在一边搭把手，他被隔离在这包围圈外，找不到任何插手的余地，但他依旧走了过去，努力成为花团锦簇中的一员。
就像他妈说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钱和力总要出一个，不能让人又出钱又出力，日子短的话还过得去，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道理他懂，但有时候又有种无力的感觉，他想要接过沉甸甸的担子，他准备好了一切，从网上、从书籍里学了不少育儿常识，也在小溪在月子中心的时候，在一边虚心请教，有自信可以不假他人之手，把自己的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却发现永远被人抢先一步，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只能两手空空地沦为背景板。
可能真像同事调侃的那样，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任何要求，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每天都一脸阳光灿烂，产后恢复良好的妻子，被一群人无微不至照顾着的孩子，有孙万事足的父母，还有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们的丈母娘，他的落寞不甘显得那么不应该。
（七）
“小宇，小宇，小宇！”
“啊？林姐，叫我什么事？”小宇拿下耳朵上的耳机
“要叫让你听见，可真不容易啊。”
“抱歉抱歉，我耳朵里塞着耳机。”
“发现最近你上班也一直戴着耳机，我们叫你你也听不见，这样能帮你更专心工作吗？”
“呃……实在不好意思林姐，我一定注意。”
小宇拿下耳朵上塞着的耳机，办公室里的声音一下子灌入他的耳朵里，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同事与客户斗智斗勇的交谈声和相互之间的谈话声，让他一下子置身于办公室的人间烟火，却令他有些不适地掏了掏耳朵，没有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他好像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一层盔甲，领导状似温声细语的询问，但他知道这已经算得上是对他的警告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下班了，小宇把连帽衫的帽子兜到脑袋上，从包里拿出另一副头戴式耳机压在上面，拎起包甩在背后，无袖T恤显露出曲起的手臂上鼓涨的肌肉，短裤下露出粗壮的双腿，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拳击运动员，又因为戴着帽子无法让人看清他的表情，不禁让人退避三舍。
他登上自己的山地车，猛力一踩，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伴着耳机里节奏激昂的音乐，自由的感觉传遍全身，这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当他离家越近，他的速度就越是慢了下来，仿佛失去了动力，仿佛有巨大的阻力在把他往外推。小区气派又宏伟的大门出现在视线里时，小宇低下头，像是斗牛一般弓起上身，耸肩发力，闯过那道门，才能稍稍放松下来。吱的一声，在自家的门洞前停了下来，推着自行车进了电梯，打开家门，里面无时无刻不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住家阿姨忙来忙去，不仅要给一家人准备晚饭，还时不时被从厨房召唤出来，擦地、找东西、搭把手，被指挥得团团转，丈母娘的嘴在不停地开合，家里的所有人像牵线木偶一般动了起来。但他都听不见，因为他依旧戴着耳机，帮他抵挡了外来音波的干扰，想要用自由的意念来控制自己的行为。
一样小孩的玩具被甩到他的脚边，他捡了起来，擦干净后，把它放进玩具堆里，转身去看他的儿子，他正张着嘴，呵呵地笑，露出刚长出几颗的小米牙，口水从嘴角滑落，他刚想伸手去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拿着一块手帕把口水擦去，然后丈母娘又张嘴说了句什么，育儿嫂急忙过来递上新的手帕，又被指挥着递上奶瓶。
一切是忙乱的，一切又是井然有序的，但小宇有时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如果爱能看得见浓度的话，他相信自己不会比任何人少，但爱的排他性总是让他溢出望洋兴叹的叹息。唉，这厚重的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