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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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一路同行之【儿童文学】
火红的日光染红半边天，透过树冠缝隙，斜斜照进小院，在青石板上坠下点点光斑。
知了在树上“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混合着小孩子的争吵声。
“根本就没有奥特曼！”
“我妈妈说有！”
“我妈妈说没有！”
“有！”
“没有！”
……
香樟树的影子在石板上放大拉长，轻摆摇晃。被光照得发烫的地板上，散落着几张深蓝色点缀红橙黄的卡片。阿宝蹲在地上，汗湿的头发贴着额头，晶莹的泪珠儿挂在眉睫上，鼻子一抽一抽地捡散落在地上的卡片，一边固执地说着：“我妈妈说有！”
院子不远处的大树下坐着乘凉的大人，听到这边的吵闹声，远远地喊道：“几个小鬼头，好好玩儿，别打架。”
阿宝一只手攥着奥特曼卡片，一只手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冲进奶奶的怀抱。
陈奶奶将阿宝搂进怀里，“哎哟，我的乖孙，莫哭”，发白的眼珠一瞬间变得火红，“几个臭小子，就知道欺负弟弟，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树上的鸟儿一哄而散。树影下，几个小娃你一嘴我一嘴，七嘴八舌地辩解道：“还不是阿宝撒谎”、“根本就没有奥特曼”、“奥特曼是假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奥特曼”……
“哇……哇……哇……”
听到伙伴的声音，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阿宝又敞开嗓子嚎起来。陈奶奶将孙子放在躺椅上，气汹汹地站起来，冲向香樟树，“看我不来撕烂你几个娃子的嘴！”
许是哭累了，阿宝躺在椅子上很快睡着。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眉头紧紧皱着，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躺椅上。陈奶奶爱怜地摸了摸孙子的额头，轻轻擦掉额上细密的汗水，止不住地叹气。
“阿宝还不知道吗？”
坐在一起唠嗑的老头老太太问。陈奶奶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望着熟睡的阿宝，忍不住也滚下泪来。
窗外，树枝摇曳，月光皎洁。
阿宝躺在妈妈的怀里，小手攥住妈妈的指尖，“妈妈，真的有奥特曼吗？”
这个问题从阿宝三岁以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问。苏韵侧身搂住阿宝，一只手轻轻地拍着阿宝的背脊，温柔地说：“当然有啦！”
“可是洋仔他们都说根本没有奥特曼！”
苏韵望向地板上的那抹月光，握紧阿宝细细软软的手掌，问：“阿宝觉得，奥特曼是什么样的。”
“奥特曼超级厉害，可以打怪兽，还可以变身！”阿宝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跪在床上高声回答，还做了一个奥特曼变身的姿势。
借着月光，苏韵温柔地注视儿子明媚的笑脸，柔软的嗓音像夏日傍晚海滩的细沙。
“其实，除了奥特曼可以打怪兽，还有很多人可以打怪兽哦，阿宝知道是谁吗？”
“是警察叔叔，消防员叔叔……”
“对啦！所以奥特曼只是换成其他身份保护我们。”
“就像爸爸一样吗？”
“就像爸爸一样！”
晚风柔柔地吹着，梦中阿宝好像看见爸爸披着霞光，慢慢隐匿在金色的光芒中。他的背影宽阔，在两双结实的臂膀上慢慢长出坚硬的盔甲。
“我叫欧布，我将照亮黑暗，击退邪恶！”
两只手掌紧握，在腰侧成拳。面对山峦的方向，夕阳的余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形成一束金色的光线。
“哦！哦！哦！”
阿宝拍着小手，小小的身体在落满泥土的水泥地板上踮着脚尖上跳下跳，像雨后在翠绿荷叶上舞蹈的小青蛙。
树影摇曳，沈言迎着夕阳的光芒摆出欧布变身的姿势。火球似的太阳已经坠下天幕，只剩半截还缀在远处群山的顶端，恰好映在沈言橘黄的工作服上。
面目刚毅，身躯挺拔，与远处的群山并立，驱赶即将到来的黑夜。
阿宝呆呆看着，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欧布！欧布！欧布！”
沈言蹲下身来，揉了揉儿子被汗水润湿的软发，“好啦，银河之光在呼唤我啦！我要前往光之国，守护世界和平咯。”
阿宝张开小手，给了爸爸一个带着牛奶味的拥抱和湿漉漉的吻，郑重地叮嘱：“爸爸，一定要打败所有的怪兽，守护好世界和平哦。”
“好！欧布奥特曼保证完成任务。”阿宝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勾住爸爸落满勋章的宽大手掌：“拉钩上链，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花猫猫！”
天光渐亮，远方的群山下，似正在进行一场激战。就在天幕与群山相接的地方，璀璨的金色纷纷晕开，一点点冲破浓雾的黑色。
很快，天幕下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次变成耀眼的金黄。几朵不愿离去的云，也被染上溢彩的流光。
苏韵轻轻捏了捏儿子胖乎乎的脸蛋，阿宝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搂住妈妈的颈脖，迷迷糊糊地说：“妈妈，我昨天晚上梦见爸爸了。”
苏韵将印着奥特曼图案的睡衣从阿宝身上脱下来，一边给儿子穿着衣服，一边温声询问：“真的吗？”
被晨光染得金黄的睫毛一荡一荡，像是寻花的蝴蝶在飞舞，“我梦见爸爸变成了欧布，爸爸还答应我，会打败所有的怪兽。”
“妈妈，是不是所有的怪兽都被打败了，阿宝就能看见爸爸了？”
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着一汪渴望的光。苏韵撇过头，窗外的天幕被耀眼的光填满，冲淡心口的酸涩。苏韵给阿宝套上防蚊虫的长袜，才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发顶，“当然咯！”
“那阿宝可以去帮爸爸打怪兽吗？阿宝想爸爸了。”
“那阿宝要更加强壮才行”。
阿宝挑起悄悄藏在面条底下的蔬菜，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妈妈……，阿宝再……也不……挑食了！”
树上的知了叫了又叫，又翻过一岁春秋。
阿宝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被打倒在地的欧布，手里的冰棒被炎热的空气融化，甜丝丝的水顺着手臂滑入胳膊肘，啪嗒一声摔在瓷砖上。阿宝回过神，呆呆地瞧着手中粘着一点冰渣的木棍，渐渐明白奥特曼也并非无所不能。
屏幕中，响起《奇迹再现》的音乐：
“穿越时空竭尽全力
我会来到你身边
微笑面对危险
梦想成真不会遥远
鼓起勇气坚定向前
奇迹一定会出现
……”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连知了都睡着了。火红的太阳高悬，穿透密密交织的香樟树冠，漏下斑斑星火。
阿宝从柜子里拿出爸爸买的奥特曼书包，往书包里装满奥特曼卡片、变身器、挂件、手办……最后拿起三岁生日时爸爸送的欧布圣剑，没有叫醒在躺椅上不小心睡着的奶奶，轻轻出了家门。
望着湛蓝天空中的火球，阿宝将圣剑举到胸前，小声说道：“爸爸，别怕，阿宝来帮助你了。”
午后的街道，空荡荡的。
火红的光在小小的身影后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坐在商店门口打盹的店家，看见独自一人的阿宝，便假装问道：“嘿，小娃，你是哪家的？”
“我是枣子巷陈素芬家的阿宝。”
“你家的大人呢？你一个人是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找爸爸啦？”
“找爸爸？你爸爸在哪里？”
“我爸爸在光之国打怪兽，我要去帮助他。”说着举起手中的剑，摆出欧布的经典姿势，一束金色的光线正好打在高举着的剑尖：“我是欧布，照亮黑暗，击退邪恶！”
街边的人行道上，渐渐聚集了不少打着呵欠的大人，饶有兴趣地围着阿宝。
“哦，你爸爸是奥特曼，对吧？”一个年轻的姑娘蹲了下来，她从蓝色围裙的兜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阿宝额头的汗水。从树影洒下的光辉落在她的头顶，发顶金黄色的碎发随风飘摇，阿宝突然抓住年轻姑娘的手：“姐姐，你是艾米娅吗？”
“哈哈……对呀，我是艾米娅。”女孩握住阿宝两只小小的手掌，弯弯的眼睛里映出小小孩童稚嫩而童真的期望。
“那你可以带我去光之国找爸爸吗？”阿宝欢快地跳起来。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此前，我们的小奥特曼是不是该告诉妈妈，不然妈妈会担心的。我们奥特曼的职责是保护世界和平，让妈妈伤心是不可以的，对吗？”
“对！”
等妈妈的间隙，午后宁静的街角似乎变成了孩童梦想的舞台。知了的叫声成了胜利的乐章，炙热的阳光成为战斗的武器，原本昏昏欲睡的大人扮演代表黑暗的角色，而舞台中央的小小孩童用手中无形的剑，击退邪恶的黑暗，迎来圣洁的光。
高跟鞋在石板地上，砰砰作响，应和前方激烈的战斗。
苏韵赶到时，街边的椅子上，墙壁上，甚至地上，七歪八扭地躺着几个人。看着迎面而来的妈妈，阿宝高高举起手中的剑，欢呼：“妈妈，你看， 我打败了怪兽，我可以去光之国帮助爸爸啦！”
苏韵将儿子抱在怀中，汗湿的头发蹭在她的脸上。她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炽热的光照得她的眼睛睁不开，她闭上眼睛，死死地咬紧牙关，埋在儿子的肩膀，守护着一个关于奥特曼的梦。
“阿宝，为什么想要去帮助爸爸？”
远方云蒸霞蔚，阿宝歪着头，黑亮的眼睛里似有水光流动，“要保护那么多人，爸爸一定很累，万一被打伤了，一定会很疼，阿宝不想爸爸疼！”
苏韵忍下心口的酸涩，轻轻地擦去儿子眼角的泪滴，望向远方的天际，“阿宝忘了吗？奥特曼是无所不能的！”
“哇……哇……，才不是，奥特曼也会受伤，也会痛！”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擤了一下鼻涕，又淹没在孩童的哭泣声中。苏韵蹲在地上，望着哭得上气不接气的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去擦不断滚下来的泪滴。
“所以，无所不能的奥特曼都会受伤，小阿宝又能帮爸爸什么忙呢？”
热风拂过树梢，街边响起小贩的叫卖声。
“那我要怎样才能帮助爸爸呢？”
“正义、勇敢、强大，还有爱，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大手牵着小手渐渐远去。远处，太阳渐次坠下山峦，白色的云朵染上橙红的霞光。
为远去的背影披上一层金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通向未来与梦想的路。
很久以后，小小孩童长成挺拔少年。他逐渐明白，奥特曼是假的，爸爸也永远不会回来，但奥特曼一直真实存在着，在某个地方守护着他们想要守护的人，而爸爸一直在光之国等着他。
“你想好了吗？孩子。”
“想好了，妈妈。”
阿宝，不，应该是沈真，郑重地写下那几个字，去追寻儿时一直珍藏于心的童真和梦。
——光之国！
写给小溪水，希望你永远相信“光”始终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