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安隐,多所饶益——“佛系”并不“佛”

2018-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_Thanatos

现在“佛系”这二字似乎很流行,回想来近些年来,自己的心灵状态颇有参禅之韵,怕是有所见识的友人,会轻笑道自己似乎也认识一位“佛系”青年。

但是,现在所被认同的“佛系”青年形象,却仅仅是有其表而无其实。这种“可有可无”“无欲无求”其实只是“怠惰”的另一种表现,与佛家的“精进”实则南辕北辙。

有人问,佛教有四法门为:“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既然法我两空,那么“精进”的意义又在哪里呢?大彻大悟之后无欲无求,不正是符合“佛系”吗?

纵使知一切心识似幻,法我两空,勘破我执法执后,往往会陷入更为凶险的执念,名曰空执。

空执,在西哲术语中也可称为虚无主义。

有训言道:宁可执我须弥山,不可执空芥子许。

意思是说,宁可执着于“我”的概念有须弥山那么高大,也不要执着于“空”芥子般大小。

佛教中有一个概念——“八识心王”,指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

其中的第八识阿赖耶识为宇宙万有之本,含藏万有,使之存而不失,故称藏识。其能含藏生长万有之种子,是本性与妄心的和合体,一切善恶种子寄托的所在。

而我们所言的“自我”,在佛教八识中为第七识,亦称末那识。

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第七识末那识和第六识意识的根本不同是,我们常常说的人的意识是为第六识,而第七识的作用是使人知道“这个意识”是“我的意识”的一识,而不会认为是“其他人的意识”。

若诸法无我,那谁在轮回?

我是谁?我从何处而来?为什么生死轮回的有情认为我在轮回?

因为阿赖耶识具有相对的恒常性,故而被末那识恒执为实我、实法,故而末那识将其视为恒常不变的对象而生我执。而阿赖耶识亦即为七转识熏习诸法种子之场所。

或许这么说有些过于晦涩,不如问一个问题,人是如何形成“自我”的概念?

人不断形成自我认知的过程,仿佛就是人成长的过程。人在婴儿时期无法分辨出自我和他人的概念,仅仅只是无意识地存在着,饿了就叫,困了就睡,一切顺其自然,仿佛自己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婴儿在照镜子时,也会把镜子中的人认为是另一个人,而不会分辨出是自己。

实际上一些大脑不发达的动物,也无法在镜子中分辨出自己,而一些大脑发达的动物,则可以分辨出镜子中的自己。

随着人在婆娑世界熏染,逐渐明白了自我和他者是不同的,并逐渐形成自我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而人的自我认知则原来越明确清晰,自我和他者之间仿佛有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在中文的语境中,我们仿佛经常用“主观”和“客观”这两个词,却很少提到与这两个词并行的极为重要的一个概念“主体间性”,主体间性即人对他人意图的推测与判定。

我们众所周知的一个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其中就有这样的语句: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实际上,他们遇到的问题就是主体间性问题。主体间性有不同的级别,一级主体间性即人对另一个人意图的判断与推测。二级主体间性即人对另一人关于其他人意图的判断与推测的认知的认识。

人将主客二分的原因,并不是主客观的概念人天生就有,而是因为主体间性的存在。人身为独立主体,无法准确揣测其他主体的意图,这条深不可测的鸿沟才是主客二分的根本原因。

假如人能与世间万物心灵相通,与万物共有,也就没有主客的概念会产生。

而对于主体间性的不同认知和不同态度,最后才导致了不同的“主义”。

有人恒执“自我”也就是“主观”为唯一的真实,形成了唯意志论,将人的主观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有人认为人的“主观”只是虚妄,在人之上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意识,或为“上帝”,或为“世界精神”,人的意识是片面的、局限的、虚幻的。

而在佛教中,偏向于后者,但又有所不同。末那识所执为我的实为阿赖耶识,也就是人所认为的“自我”,不过是阿赖耶识一部分,与阿赖耶识同时轮回,流转生死。所以根本上而言,主体间性产生的原因是末那识所执自我,皆由熏习于阿赖耶识中之种子所生起,末那识是意识的根本,它是执取阿赖耶识的见分或其种子为我,使意识生起自我意识,所以末那识又称为“我识”。

勘破我执的第一步在于,知晓“我”的概念,其实是虚幻的。

我们大可以做一个设想。假如未来科学发展到可以从完全复制一个人,包括其身体、记忆和思想,那么,这个复制人和你的差别在哪里呢?

虽然你们完完全全相同,但是你依旧会认为“他”和“我”是不同的。究竟哪里不同,你或许也说不出——或许是因为“我”无法完全“揣测”到“他”的想法,或许就是因为主体间性。

我们进一步假设,如果能有一种装置,能让你们随时随地想法相同,那么主体间性的鸿沟也消除了——可你依旧不自觉地会觉得“他”和“我”是不同的。

拉康把这个称之为“深不可测的小客体”。

而在佛教中,这就是“我执”本身。

《空之境界》中,橙子制作出了与自己完全相同的人,哪怕是自己也无法分辨出与她的区别,正常人的想法会感觉恐惧,自己或许会被这个人取代。

但是橙子的想法是:“既然已经有能完全替代我的人出现,那么‘我’又何必存在呢?”

可哪怕没有,又如何呢?

此等境界,又岂是为庸庸碌碌的丧日常不断消磨了意志,不得不让自己“无欲无求”的“佛系”青年所能达到的呢?

前些日子,在知乎上看到这样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认识到人性的险恶的?”

有个回答让我唏嘘不已。大致是这样的:

如果给你一块钱,让你杀了自己的爱犬,会觉得对方脑子有病。

如果给你十块钱,让你杀了自己的爱犬,会觉得对方脑子有病。

如果给你一百块钱,让你杀了自己的爱犬,会觉得对方脑子有病。

如果给你一千块钱,让你杀了自己的爱犬,会觉得对方脑子有病。

但如果给你一千万,甚至一亿,让你杀了自己的爱犬,人就会踌躇,彷徨, 不知所措。

人性的险恶,不在于其本身如何险恶。

夏目漱石的《心》中有这样一段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像模子一样刻出的坏人,平时大家都是好人,至少都是普通人。但正因为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变成坏人,所以才可怕,所以才不能掉以轻心。

《金刚经》中有三句话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此中一切,本来无常,末那识以虚妄为我,因此生起贪、嗔、痴、疑、慢等种种烦恼,却又不肯出离,恒持我执。

末那识属于潜意识的范围,它本身并不造作善恶之业,但因它执着自我,所以成为一切众生自私自利的根源。

所以,人性中的“恶”的根源,是来源于人执着于“我”。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苦。莫不是执着于“我”,动心起念,勘不破这诸法空相。

《地藏经》中,有一段话现常在我心烦意乱时,默默书写:

尔时佛告地藏菩萨。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以是等辈。吾当忧念。汝既毕是往愿。累劫重誓。广度罪辈。吾复何虑。

情不重不生婆娑,爱不深不堕轮回。

一切有情众生的我执,岂是说破就能破的。

不论是大乘佛教还是小乘佛教,都要求精进。这精进并非是所谓的“自我完善”,而是勘破迷误的修行。

未证言证,未得言得,是大妄语。

那些“佛系”青年们,心里的那些人,那些事,自己表面坦然,可是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放下了吗?自己放得下吗?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爱汝色,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缠缚。

吾等平凡众生,能放下这大千世界的诸多诱惑,权势金钱美色,便已经不易,更何谈放下自己呢。

更何谈,放下这整个世界呢。

渡人难,渡己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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