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录(11月19日 晴)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在《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经典诗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许是年少野心蓬勃,亦或许是青春欲望膨胀,我总觉得自己心中也住着这么一只猛虎,它时刻告诫我不可流俗,反复提醒我是如何的与众不同,令我自信满满,感觉未来可期。
好怀念那年少轻狂的岁月,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开始感受到一种与日俱增的无力,我渐渐开始知晓,我并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甚至,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我开始明白世界并非如同年轻时所想的那般单纯,带给我更多的是在当下规则内的身不由己,而我仅是这规则体制运转内的一颗螺丝钉,随时可以被抛弃或置换的那种。我屈从于规则之下,做一个安分守已碌碌无为的螺丝钉,被“共荣”的目标所鞭策运转。有时候,我也会抬头看看天空,发现天空中满是正在倾心绽放的蔷薇,摇曳在触不可及的碧海蓝天中。人,焦虑到极致,会变成野兽。
曾几何时,我开始觉察到,我心中的那只猛虎苏醒了,它一直在高声怒吼着,要我谨慎行事,要我万分小心,要我夺回属于自己的蔷薇。随着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这只焦虑的猛虎开始不断侵蚀我的身心,令我的变得寡眠、暴躁、抑郁。正如《山月记》中所写:“因为害怕自己并非明珠而不敢刻苦琢磨,又因为有几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与瓦砾碌碌为伍,遂逐渐远离世间,疏避人群,结果在内心不断地用愤懑和羞怒饲育着自己懦弱的自尊心。”世界上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心中那只猛虎,也许就是我需要学习驯服的性情。
我知道豁达是我的解药,但我还是学不会。我试过阿德勒“关注当下”的方法,将关注点转移到其他事物上,稍有成效但不够彻底。我尝试荣格“与自己和解”的建议,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凡人的设定,却似乎无从下手。我知道在余生岁月中,即便我驯服了这只猛虎,还会有其他的shadow会继续侵占我的心灵,这是一场永无止尽的心灵世界大战,直到死亡来临才会终结。我决定放浪形骸,用超常规的方式来打破常规的束缚。讨厌的人邀请我一起玩。我知道这个人的世界充满了我不想与之沾边的东西,他代表了我想避免的一切。但我还是答应了他的邀请。在和他见面后的当天晚上,我觉得应该买点什么东西来弥补一下与这个人见面对我造成的创伤。我觉得我倒退了两大步。
在和自己对弈的过程中,我回想起自己人生第一次不安的时候,那时候“996”一词远还没有出现,炫烂的二十一世纪才刚刚到来,我突然就陷入了一种经典哲学式的困境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每晚躺在床上思考,却不敢问别人,于是我在充满困惑的同时,还充满孤独。于是我开始对着墙壁丢球,然后再去接弹回的球。这样玩绝对有好处,至于有什么好处我也不知道,但大家都应该扔扔球,至少可以暂时忘记焦虑。不管怎样,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我行在绿荫大道之间,抬头望见黄绿间隙中透出了一丝温暖的微光,一切闻起来都格外清新浓郁。突然间我好像找到了那种很靠谱的感觉,终于感觉好多了。但我知道,在余生的日子里,焦虑这种猛虎依然会经常出现,简直就像我的生理周期。此后的焦虑,有时会被我甩掉,有时会形影相随。
我的人生总会遇见各种形形色色的问题,我总是需要顾左右而言他,这并不是在逃避,而是因为,世界并非一条直线,我的人生也并非仅剩一种可能,有时候我需要像只螃蟹一样,盲目的横冲直撞,才有可能发现那隐秘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