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姬谣
「一」
西南圣山,灵气氤氲,仙雾环绕,因近西方极乐,圣灵慧根。下界凡人为求恩典,修天虞寺,千百年香火不绝,冥冥之中不少神仙圣佛来往,又添几许仙气。
寺内后院有一处不显眼的池塘,名净尘池,平常少有信徒僧人来往,池内有一株莲花,久得仙气紫滋养,日久通灵,未化成人形时便有人之百感,为得其灵性,池内金鱼每日咬其根茎,莲花虽疼痛难忍,却也无可奈何。
不久,寺内来了一个小和尚,年纪虽浅,但灵力不深。觅得这处池塘,便每日黄昏来洗澡玩耍,最爱的就是看池内那一株莲花。
日子不久,莲花沾染小和尚的灵气,于黄昏时分化成了与小和尚年纪不异的人身,蹲在池塘边哭泣。
小和尚像往常一样来洗澡时,眼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姑娘蹲在池子边上哭,便立即羞红了脸,连忙闭眼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小莲花精听见声音,抬眼看到是小和尚,立刻忘记了哭泣,站起来飞奔几步一下扑到小和尚身上,双手双脚紧紧锁着小和尚,脸贴着小和尚的脸蛋上下乱蹭。
“我终于抱抱你了,之前终日见到的不是讨厌的金鱼,就是一些又丑又秃的东西,你虽然也没有头发,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东西了!”
小和尚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傻了眼,待反应过来时连忙挣脱掉了小莲花精,刚化成女儿身的小妖精就顺势赤裸裸的站在了小和尚的身旁,于是小和尚又慌忙转个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小莲花精心生疑问,又连忙绕道小和尚的面前,拼命掰开了他的眼睛。
“你干嘛躲着我?”
“师父说过,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小和尚一边解释一边转身躲避,不去看小莲花精的身体。
“什么是男,什么是女啊?”
小莲花精绕到小和尚面前追问道。
“像,像你这样好看的,下,下面和我不一样的就是女人,像我这样活的粗糙的就是男人。”
小莲花精听后低头瞅了瞅自己,又想了想小和尚洗澡时自己看到的,的确不一样!
“那我也见过你没有身上这些遮挡的样子,你现在看的就算扯平了。”
小和尚听后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摸摸索索的解掉自己最外面的禅衣,稀里糊涂的就披在了小莲花精的身上。
“你自己整理好叫我,我在睁开眼睛。”
小莲花精仿着小和尚之前洗澡后穿衣的样子,给自己整理个大概,连忙说道:
“好了!”
小和尚这才睁开眼睛,脸红红的看着小莲花精说到:
“对了,你刚才哭什么?”
被小和尚这么一问,小莲花精才意识到自己脚腕的疼痛,哇的一下又哭了出来,支支吾吾的说道:
“池...池子...的金鱼,欺负...欺负我,它...它们...可能觉得我...好吃,都...都咬我,你...你看看我的脚...都烂掉了,呜呜呜......”
小和尚连忙蹲下看了看小莲花精的脚,脚腕处红红的都烂掉了。
“那这个池子你不能呆了。”
“那...我...我去哪儿,呜呜呜...”
小和尚听后想了想便说道:
“你是女儿身,我不能拜托师父让你做和尚,你才化成人形,送你下山不通世事,会被凡人欺负,哎?这样吧,我的禅房有一口缸,我把你的真身挖到缸里,然后你和我住在一起,只要你不随意变成人形,师父就不会发现你。”
“那...你可要轻点...我...我怕疼......”
说完小和尚连忙跳进池子小心翼翼地去挖那株莲花,突然又问道:
“你应该没有名字吧?”
小莲花精听后忍不住发出疑问:
“什么是名字啊?”
“就像我叫辰宿,是西方极乐的鹏鸟,我的母亲刚把我孵出来没几天,父亲就送我来凡间修行。”
“我...我什么都没有,一有意识就在这个池子里了。”
小和尚停下挖莲花想了想:
“你在佛门的庇护下长大,又是一只小妖精,就叫菩姬!”
“菩姬,菩姬,这是我的名字,谢谢你。”
小莲花精在岸上开心的活蹦乱跳,小和尚看着笑了笑,继续埋首仔细的去挖那株异常好看的莲花。
「二」
千年即逝,原天虞山盛况不再,神寺破败不堪。九州大陆原不止这一处佛门之地败落,只因出现一名女僧,实则是得道修炼的女妖,不知为何此妖甚怪,不杀人,不弑神,只屠佛。自其出现千年以来,九州之内僧侣寥寥无几,一般佛门弟子往往生屠,得道圣佛更为残忍,活活掏心,掠夺舍利。
此妖女自创邪佛之法,以得道之佛为祭 ,法力遮天。西方极乐佛震怒,优先派其亲信鹏鸟讨伐此妖,得之打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菩姬,你如何变成这等模样?”
望在那莲花座上半躺着,胳膊撑着头,由白纱胡乱的遮着身体,粉白的皮肤若隐若现的菩姬,辰宿伤感的开口问道。
听到声音,莲花座上的女妖微微睁开双眼,脸色粉中带白,只有眉心那朵朱砂画的莲开的格外妖艳,她略带轻蔑的瞟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轻笑道:
“原以为来的是别人,没想到会是你,你留了头发也十分好看呢,第一次见时恍惚认错,如今那副模样烙在我心里,自是有万年也不会认错!”
辰宿听后微微蹙眉:
“自千年前我匆匆还俗,无论我是如何寻你,都未曾见过,你是如何见得我?”
“够了,不要在问了,既然奉命推我入万劫不复之地,那就不要啰嗦,我可曾告诉你,我讨厌极了你优柔寡断的样子!”
菩姬语气凌冽,起身盘腿而坐,摆出降魔印,身上的轻纱掉落,露出大半香肩。
“我寻你千年,你为何躲着我?”
辰宿并未理会她的挑衅,仍然询问道。
“我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拜你和你所谓的圣佛相赐,我不躲你,便会忍不住杀你,我若杀你,你一个半路修佛之人,不配败坏我只屠佛的名声!回答如何?”
面对辰宿的不断追问,菩姬显然有些不耐烦,于是浑身蓄力,周围气场把她的头发冲的张牙舞爪,眼神也慢慢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通红。
“你为何要杀我?”
辰宿明显没有动手的意思。
“若你胜我,我便回答你所有的问题,若你输了,哈哈哈,死人是不会开口谈条件的!”
说完她便使了一招打向辰宿的胸口,他被巨大的灵力震飞数丈,一口献血喷涌而出,却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为什么不躲开!”
菩姬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
“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有些话想问问你,但身负重任,我若不死,便是你亡,我舍不得。”
“骗人!”
菩姬突然发怒,又接连几招实实的打在辰宿的身上,他此时已是鲜血淋漓,却依然不肯还手。辰宿越是这样,菩姬越是疯魔,直到他快要奄奄一息,菩姬才停下手,眼神黯淡,充斥着绝望。
「三」
小莲花精就这样被小和尚呵护了起来,每日早晚一缸清列的井水,从不间断。
小和尚打坐时,她便百无聊赖的趴在禅床上敲打木鱼,意图引起小和尚的注意。待小和尚每日例行修炼时,也从不忌讳小莲花精在旁边无所事事,日子久了,便带上了她一起修行。
一日,小莲花精尚在熟睡,便被人摇晃莲叶,半梦半醒的叫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旁边的小和尚。
“你今日不是下山,这么快便回来了?”
小和尚在一旁兴高采烈,手里捧着几块折好的布料,有粉有白和她莲花的颜色甚是像。
“我今日第一次下山,见山下身形与你无异的姑娘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近百年来只能委屈你穿我的粗布禅衣,我便偷偷买了两身,你且换上。”
语罢小和尚便把衣服搁在禅床上,转过了身。小莲花精摸摸索索一阵儿,却怎么也梳理不通,便气冲冲的说道:
“你看,这些都是什么!”
小和尚回头看时,扑哧一下笑了,眼前的小莲花精正反不分,胳膊腿乱套,哪是穿衣,分明在瞎胡闹。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会好好穿衣裳,梳头也不会,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该怎么办呢,站着别动了。”
小和尚忧心的说道,之后便闭上双眼,轻轻的把衣裳一件件的穿在小莲花精的身上。待要穿好时,小莲花精调皮猛的掰开了他的眼睛,穿着新衣裳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看着眼前的姑娘,小和尚的脸猛地涨红了,心脏扑通扑通的不听使唤,于是赶紧岔开话题,以缓解自己莫名的情绪。
“对了,我看山下的姑娘都梳着一样的发髻,我看了几眼,给你换个发髻如何。”
小莲花精听到乖乖坐下,任由小和尚摆弄她的头发,一时想起什么,便弱弱的说道:
“可是,山下的姑娘又会穿好看的衣服,又会自己梳头,那定比我好看百倍。”
小和尚听后不假思索:
“今日下山,适逢阳春三月,山脚下的桃花开的琳琅,众师兄无一不赞美,我望着那娇滴滴的几里桃花,心中想的全是我屋里这一株莲。”
小莲花精听了心里像吃了蜜,甜滋滋的。这时头发已经挽好,她跑到缸前照了照,不说十分像样,却也算得上清爽。
“我见众师兄都偷买了些书,我也买了一本,你拿着看也好消消闷。”
小和尚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面题着《风花雪月》四个大字。
“辰宿,你今日匆匆回来,意欲为何?”
还没等二人把书掀开,门外便传来了方丈的声音,他是小和尚的师父,修行多年未可知,法力高强,万人敬仰。
小和尚听后急忙跑出,紧紧的关上了门。
“师,师父,徒儿口渴的紧,想着赶紧回来,喝碗水,才这般匆忙。”
小莲花精这时躲在门后,轻轻的掏了一个洞,偷偷的好奇方丈的模样,突然对上了他的目光,小莲花精吓得瘫软在地,心脏扑通扑通不能平息。
“为师曾见净尘池中有一株莲花,近百年来不见踪影,徒儿可知其下落。”
小和尚听后不免心慌:
“师,师父,我见那株莲花开的好看,但池中金鱼好不爱惜,咬其根茎,徒儿心疼,便移到屋中好好照养,也算积德行善。”
“爱徒长大了,不似儿时贪玩,既决心要养,必精心呵护,一早一木,不敢慢怠,是为佛道。”
方丈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暗自庆幸的小和尚,和心有余悸的小莲花精。
「四」
莲花座上的女僧已没有方才的怒火,依然盘腿而坐,却低垂着头。浑身是血的辰宿这时勉强起身,沾血的袖口轻轻一拂,便到了莲花座上,双手揽着菩姬的肩,意图将她拉入怀中。
“放开!”
菩姬呵斥道,甩开了辰宿的手。
“那你至少告诉我,这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辰宿双眼微润,关切的问道。
“菩姬原本孤身一人,若不是你出现,本不在乎为谁而生,为谁而灭,偏偏是你,赋予我爱恨,却不给我爱一人的资格!”
菩姬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睛酸痛,却滴不出一滴泪水。
“此话怎讲?”
辰宿丝毫不逃避菩姬的目光,不禁发出疑问。
“你可知佛门净土,如何多了我这只小妖?”
辰宿微微摇了摇头。
“我原本是天境至北的一株妖莲,只因你那师父听信邪说,待僧侣命数殆尽,圆寂之前,取一颗莲心生吞便可续命。他们佛门不是慈悲为怀,怜悯众生吗,为何我却感受不到!”
“师,师父?那你呢,菩姬,你现在还有事吗?”
听到菩姬的话,辰宿心中满是懊悔。
“我同你在寺中修行百年,那老秃驴终归是低估了我的实力。他用锁妖链将我禁锢,那链子灼的我生疼,之后在我胸前破了一个洞,意图掏走我的心脏。不知那时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冲破的那道锁链,直直的扼住那秃驴的喉咙。哈哈哈,你没看到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惊讶?求饶?我来不及区分,只想掏出他的心,看看世人所谓的圣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望着眼前时惊时笑的菩姬,辰宿纵有百般难受,却也吐不出一个字。
“我便杀了那秃驴,还多得九颗舍利,我把那些舍利同化后,伤口愈合,法力又高了几许,哈哈哈,之后,我便沿着归西路去极乐寻你,这一路张灯结彩,比我身上的血迹还红。我寻人来问,你猜怎么着?鹏鸟家的唯一儿子要娶亲,那九天上的凤凰,和他真是天作之合”,菩姬的眼神带着嘲讽,辰宿想要开口说话,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道:“我起初未信,直到亲眼看着你骑着白马意气风发从我面前走过,你蓄发的样子真好看,我却渐渐崩溃。于是冲回寺里,杀光了那些秃驴,撕了那本《风花雪月》,短短一天,我再感受我的那颗心时,已经和那老秃驴一样黑!于是我立誓要杀光这天下所有的佛,用我女僧向世人证明这佛本私心。千年我竟夺了八十一颗舍利,如今就算是西方极乐佛来此,又奈我何?偏偏是你?你走吧,我不杀你!”
菩姬下了逐客令,起身便要离开,辰宿却一把抓她。
“这原本不事关这么多人,你这样做,叫我如何为你收场。”
辰宿叹息道,悔恨不减。
“不必了,你们若能杀了我,便杀,若没那个本事,这世间便只有我一个佛,哈哈哈哈!”
辰宿看菩姬笑的可惧,开口道:
“你听我说完再走可好?”
「四」
“怎么又哭了?”
参禅打坐的小和尚被耳边传来的嘤嘤声扰了心神,睁眼望去那小莲花精正梨花带雨。
“这书中的薄情郎实在可恨,我哭是在为这痴情女子鸣不平,何为风花雪月,风摧残花,雪湮没月!”
小莲花精关上那本书,义愤填膺。
“书读了上百遍,竟给你悟出这般道理?”
小和尚打趣的说道,用手擦了擦小莲花精掉的眼泪,顺势抚了抚她的头发。
“我问你,什么是爱?”
小莲花精认真的脸突然向小和尚逼近。
“师父说爱是怜悯。”
小和尚一时语塞,胡乱说了句搪塞过去。
“那对我呢?是怜悯?”
小莲花精不依不挠。
“不!嗯...起初是因为怜悯,但现在,说不清,道不明。”
小和尚语音落尽,便陷入沉思。
“那便是爱了!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消失,你会难过吗?如果未来某一天,我决定离开你,去和别的男人一起这般生活,你会不舍得吗?如果给你个机会,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面对小莲花精一连的追问,小和尚却不假思索。
“会!”
“我也会!”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小莲花精态度突然转变,莞尔一笑,温柔的说道。
只是小和尚的脸,瞬间红透了。
此时二人,历经三百年相依相伴,已不似从前小儿模样。
日子不久,西方极乐一纸诏书,便要小和尚回去,彼时听到消息的小和尚,匆忙跑回禅房,像往常一样摇醒睡熟的小莲花精。
“菩姬,菩姬,快醒醒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那太好了,这个地方我早呆腻了”,小莲花精被回家二字刺激到了神经,一股脑的站了起来道:“我什么也不必收拾了,你给我带上那本书便好。”
“好,好。”
小和尚一边应承,一边已经开始忙活着收拾了。
“辰宿,这个莲花精你不能带走!”
忽而,未曾掩上的门传来了方丈的声音。
“师父为何?我已决心要带她走!”
小和尚先向方丈行了个礼,便反驳道。
“如今算是你初次回家,却带了这么一个妖物,你该怎么向你父亲交代,你确定父亲,不会杀了她?”
方丈言之凿凿,小和尚开始显得有些踌躇,小莲花精意识到了什么,便紧紧攥着小和尚的手。
时间静止了不久,小和尚才开口说道:
“师父,容我与菩姬单独说上几句。”
方丈点了点头,瞅了眼尚在胆怯的小莲花精,转身即走。
“不,我不想留在这,我害怕!”
待方丈消失在视线尽头,小莲花精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哭着说道。
“菩姬,师父说的不无道理,我只在儿时见过一次父亲,难以揣测他的态度,我那般年幼他就能把我送到凡间修炼,可见他的果决,如若你我贸然回去,恐怕你会危险,待我先回去打探打探,不出半月,便来接你!你要听话。”
小和尚被动摇了决心,温柔的宽慰道。这时小莲花精泪眼婆娑,哽咽道:
“那...那好,说好半月,你若不来,我便再也不理你!”
「五」
“与凤凰成婚我本不愿,但我若不从,我便再也没有你!”
辰宿望着执意要走的菩姬,一把拉住她凝霜般的手腕说道。
“事已铸成,我不在乎你的任何解释了。”
菩姬试着挣脱,但却未用全力,她原是想听,假装一番挣扎后依旧被辰宿拉着。
“我父亲原与凤凰一族是世交,在我未出生前两百年,凤凰族族长同时得了九个女儿,便喜出望外,大宴宾客。父亲自然是贵客,在那席上,两人交谈甚欢,于是便定了约定,如若经年之后,父亲得的是女儿,便与这九位凤凰义结金兰,如果不然,便在三百岁成年后,娶这位族长最小的女儿。”
“你的那位父亲自你出生便把你扔到凡间,百年未来看望你一次,如此急召你回去成婚,你未曾反驳?”
菩姬一口气提到了胸口,说话语气盛气凌人。
“我何尝不曾反抗,只怪我太懦弱。我与父亲说,如果此生不娶,我只愿和你厮守,如若要娶,便非你不娶!”
说这话时辰宿胸口做痛,便松开抓住菩姬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菩姬呆愣在原地。
“其实,我第一次见父亲,就有些惧怕他的威严,我说出你时,却被他抓住了把柄,他震怒,与我说若我同意娶凤凰,他便什么也不做,若我拒绝,他便抽了你的魂魄。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我不得不同意。”
辰宿说完干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所以我横竖一死,呵呵!”
菩姬苦笑道,霎时瘫坐在还未来得及走下去的莲花座上。
“父亲将我幽禁至成婚那日,我拜完堂便急着赶到凡间寻你,但那时,寺内横尸遍野,我于山上山下找了整整五天,都未曾见你的踪影,我的心像被千百只手揪着一样的难受疼痛。最后父亲派人将我强拉了回去,我给那凤凰一纸休书,匆匆逃下凡寻你。”
辰宿淡淡的说道,菩姬静静的听着,眼神空洞无神。
“父亲与那位族长同时发怒,那族长素来疼爱他的小女儿,扬言要杀我,父亲为平息他的怒火,将我囚在苦寒崖下,直到那位族长怒气平息,这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五百年。”
似乎是听到了辰宿又干咳了几声,菩姬的神色才逐渐缓和,眼波泛起了关切,看向辰宿道:
“听闻那苦寒崖日日风雪,你没事吧?”
“没事!”
看着菩姬心意转变,辰宿温柔的笑道。
“出来之后,我便听闻有位威震天下的女僧,叫菩姬,我听了这个名字,原本失落的心瞬间燃起了希望。所幸极乐佛将擒杀你的任务交给了鹏鸟家,我主动请缨,借口将功赎过。我于九州半寻半找,我一面担心找到你,一面又想赶快找到你,就这样耽搁了将近五百年。”
辰宿的脸上一直带笑,说话时目不转睛的看着菩姬的脸。
“我于这九洲之内作恶多端,如今就算什么都明了了,你我重逢,注定是悲剧。”
菩姬叹息道。
“无妨,我想过千百个方法,如今有一个算得上妥帖,只是你要吃苦。”
辰宿原本捂着胸口的手,把菩姬掉落的衣纱拉至肩膀,玩笑道:
“这些年你还是没能学会自己好好穿衣裳。”
菩姬一直泛白的脸久违的红了,接着说道:
“只要能劫后余生,我什么苦都受得住!”
辰宿望着眼前十分坚定的菩姬,开口道:
“只要我把你体内的舍利逼出来,如数交给极乐佛,求他宽恕你,或许有生机。”
“我愿一试!”
「六」
“这些舍利如今和我相融多时,贸然逼出,我恐怕凶多吉少,若有不测,你便随他去,不必设法渡气救我,我不舍连累你。”
两人寻得一处僻静之地,双双盘腿而坐,辰宿运气时听到菩姬这样说,便笑得再也温和不过。
“放心!不会有事的!”
菩姬微微一笑。
“有点疼,你要忍住。”
辰宿宽慰着身旁的菩姬,他心里清楚,把这些舍利如数取出,相当了要了菩姬大半条性命,顷刻间,他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将运来的灵气注入了菩姬的体内。
万顷的灵气灌入,磅礴的气势令菩姬撕心裂肺,一声炸裂的吼叫,八十一颗舍利全部出现在辰宿的面前,菩姬随之倒来,奄奄一息。
辰宿一把搂过倒下的菩姬,挥一挥袖口把舍利纳入,便低沉的说道:
“对不起,千年前我未能如约回寺里接你,害你变得如此模样,如今,我再一次骗了你。”
菩姬听得十分真切,但气息微弱,连开口说话都难,只能带着疑惑的眼神,咂了咂嘴。
“出来吧!父亲!”
搂着气息奄奄的菩姬,辰宿这次的声音提的很高 。接着他的父亲伟岸的身躯便在二人面前出现。
“我已将舍利全部取出,你说过放我们走!”
辰宿挥一挥袖口,把八十一颗舍利呈现在父亲面前,他没有理会怀里菩姬用如何的眼神看着他,把菩姬抱起便往前走。
“杀了他,这是佛的命令!”
毫无感情的声音。
“呵!你自知你我不敌,便在我主动要求擒杀菩姬后对我说此对策,当时我便疑问,极乐佛震怒要杀了菩姬,你却有方法放了我们,但为了保她的性命,我只能顺着你这跟藤,如今你却出尔反尔,今天就算是佛在此,我也要带菩姬走,谁也拦不住”,辰宿满腔愤恨:“我之前性格犹豫,便什么都听了你的,辜负了菩姬两次,却换来你这样一个父亲,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说完,辰宿便大步向前走,忽而一个踉跄,双腿便直直的跪在了地上,他的父亲朝他的背后打了一掌。
“你走一步,便受我一掌!”
辰宿单腿撑着站起,又向前走了一步,如约而至的一掌,他吐出一大口鲜血,一步一步的走,直到双腿跪地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站起,却依旧没有松开抱着菩姬的手。
“放...放开我!”
菩姬撑着一口气说道。
“不!放!”
辰宿一边全力站起,一边咬牙说道。他的父亲见他毫不死心,便气急败坏,接下来的一掌似乎用尽全力。
“啊!”
一声女子裂帛般的惨叫,原本抱在辰宿怀里的菩姬从他的身后弹出数米开外。
辰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菩姬为她挡了这致命的一掌,便冲着跪到她的跟前,紧抱着嘴角渗血,毫无气息的菩姬,强忍着抽泣,身体微微发抖。
“我这就去找你,我们生不能一起,死我陪你!”
抱着菩姬良久,辰宿忽然说道,接着掌心蓄力 ,毫不犹豫的冲着自己的额头,落下了一掌。
微风过处,四下寂静。
「七」
“哼,就我自己在小池塘里,好无聊!”
微笑望着刚刚化成人形的刁蛮小莲花精,那个好看的男子一边把衣服披在她身上,一边宠溺的说道:
“怕金鱼咬了你的脚,没敢放。”
“你是谁?”
小莲花精气鼓鼓的说。
“我是要一直保护你的人!”
男子轻轻的说着,思绪飘到了远方。
那日自己想一掌了却自己,却被极乐佛挡下,他取出身旁死去女子的一颗莲心,交到了自己手里。
“种下她,每日一滴心血。”
极乐佛和蔼可亲。
“我允你带着她离开,只是你与西方极乐,与你父亲缘分散尽,你可愿意。”
“愿意!”
“那佛便宽恕过往种种。”
“哎哎,你怎么发呆呢!”
旁边的小莲花精晃了晃男子的胳膊,他才从回忆中走出来。
“我在想你给你起个什么名字。”
男子揉了揉小莲花精蓬松的头发。
“那你想到了吗?”
小莲花精侧着头问。
“世人敬佛,你要记住,佛普渡众生,有一颗大爱的心。”
“记住了,我也敬佛,佛本有心。”
不知从哪学来的话,小莲花精说的是一脸严肃。男子并未做答,只是温柔的笑着。
“所以呢,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菩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