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汉之一

报喜不报忧，这就是爸。

打十七岁一个人只身离家，连当兵带上大学开始，与家唯一的联系，就是每个星期的一封家信。

为什么每个星期只写一封，那是因为一个星期只能写一封，近千公里的距离，这信在路上一来一回一折腾，就得一星期左右。

想快都快不了。此一时彼一时。记得那个时候，除了上邮局挂电报快，其余的不管再急，都得等。

慢有慢的好处，就是让那一腔的“牵挂”多飞一会儿。

军事院校的作息时间，严格到分，甚至到秒。这种严，从没等到正式开学，就被吓跑了十几个刚刚入校的学生开始，一直熬了我们好几年。

把从周一到周六的上课时间刨去，只能趁周六晚上，按照《内务条例》规定，周六比平常多推迟一个小时熄灯。或周日的唯一一个休息日，坐着马扎凳，趴在床头柜上给爸妈写信。

这家信一写，就写了二十多年。直到被调回家乡，终于可以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时候，才算封笔。写家信由一般现在时，变成了永远过去时。

妈识字不多，更不会写，所以所谓的家信，其实，就是我和爸那一来一往的，也是永远说不完的话。

爸是宣传部长出身，虽然只念过几年的私塾，但文字功夫了得。墨笔行书小楷，一写就是三篇打底儿。

大道理不空，入情入理，听不烦。小道理不俗，有情有义，听不够。有些话儿，不用说，一看便知是妈的调调，虽然是经爸润了色的，但女人的柔软和细腻，是男人再怎么努力，也表达不出来那其中特别的味道的。

特别从小就是妈跟屁虫儿的俺，被她的一言一行影响了十七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正能量”之说，更不知道“正能量”是个什么鬼。只是每次读过家信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是力量。

知子莫如父。

我的哪根神经最脆弱，爸了然于心。生怕字里行间，或言语之间的表述，流露出破绽，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也不舍流露出来。因为爸太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影响到远离家乡的我。

那是爸妈最不愿意看到的。

直到现在，九十二岁的老人还是跟从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是把一个“好”字说个没完。

硬汉又如何？如今，坐在轮椅上的那个永远报喜不报忧的老人，应该算是硬汉之一吧。

进入一枝秃笔自言自语模式。对于喜欢写字的人来说，大致相当于习武唱歌之人的拳不离手 曲不离口。对写作的兴趣，虽远没有达到如饥似渴，不可餍足的程度，更没有达到遗世独立，凭虚御风那种忘我。但是，一天当中最快乐的事儿，大抵都发生在一枝秃笔自言自语这个码字的过程。
秃笔，如果说还有点作用的话，那就算可以用作杠杆去撬动灵魂。吱吱呀呀的较力中产生的火花生腾出来文字，轻描淡写地让自言自语静静地流淌，那枝秃笔也许能沾光于太阳。
我会把这种自言自语，定位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把零打碎敲的时间和空间，幻化成文字去对付那些无聊和寂寞。在这其中如果还能顺便把属于自己的时间，点缀得绚丽多姿一点儿，把空旷干瘪的空间，充盈得饱满圆润起来，那就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