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逛

我大约是冻坏了，我用两个手指头拎着一箱牛奶，手指头插进胶带的缝隙里，胶带随着牛奶的颠簸越来越窄，等到了办公室，我发现两只手指头已经有了两道深深的暗紫色沟痕，手指头已经麻木了，办公室还是明显比外面温度高，简直可以用温暖来形容了，手指头就开始慢慢地活跃起来，我能感受到血液的流淌，咕咕地作响，然后神经也慢慢地恢复了，接着就是钻心般的疼痛，外面的寒冷是把血液给凝固了，办公室的温暖又解冻了，血开始回过头来占领呗胶带夺走的领地，又一片厮杀，我就坐在椅子上，偶尔用手搓一搓，然后就是慢慢地等待，我喘着粗气，也会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空荡荡的办公座椅转一圈，然后再坐一下，过了好大的功夫，那钻心的疼才变成肿胀的疼，手指头也变成了通红色，是渐渐地恢复了的。

我是下了课之后，到学校的后院去取快递，我跟着大队的人流在走，前后左右都是兴奋叫喊的学生，他们大声地讨论着什么，有的女生个头比我还高，我跟着她一路，走到学校最东边的围墙，沿着围墙下面的小路，到了一片宽大的宿舍区，我第一次涉足这片宿舍区，也从未到达过学校最东边的场地，这里对我充满了神秘，好像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这里还有两个大超市，从一座楼的一端横贯过去一直延伸到另一段，我误以为学校只有两个超市，小小的，需要侧着身子进出，现在才发现原来最大的超市坐落于此，宽大的日光灯把浓烈的光从窗户里射出来，好像它们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楼的引擎，喷薄着要把整座楼推起来，超市的大门开在东边，所以学生在这个门口进进出出，棉布门帘上开着口，用透明塑料罩着，能看到里面窜动的人群。

我经过超市，依旧跟着前面高个的女生，沿着楼东的小路走，小路东边就是一道围墙，用水泥柱子立着，中间是铁的栅栏，栅栏外面是一片空框的树林，树林边上是一道马路，偶尔能看到车灯沿着马路的脊梁滑过，马路再往东就是一座小山丘，夜里，黑黝黝地像附在地上休息的怪物。我新奇地探索着这块从未游览过的地方，转过楼，就到了熟悉的大广场，大广场西边紧密拍着一个个帆布棚子，这里就是取快递的地方了，帆布棚子里全是货架，各种大大小小的包裹摞在上面，大广场的一角还用几张破桌椅围成了一个圈，学生们在这里把包裹拆了，包装箱和袋子就扔在桌子围成的圆圈里，在大风的天气，这些袋子会被肆意地吹起来，卷到空中，再飘飘扬扬地翻过围栏，好像成了自有的鸟。

我从一个棚子走到了另一个棚子，手里端着手机，一条一条翻看着快递号，这些快递的棚子分成一个个的，每个也都对应着不同的快递公司，申通的、中通的、韵达的、圆通的、邮政的，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哪个在哪个，只能一边看手机，一边抬头看在棚子檐下贴着的小小纸牌，我通常也是没有规划地从一个棚子出来，再钻进另一个，然后再回到原来的棚子，把大大小小的包裹塞进背包里，夹在腋窝下，口袋里还塞着几个小包裹。从快递点出来继续往前走，就得翻过一条长长的台阶，台阶在两边一个用来上，一个用来下，中间则是宽大的斜坡，不知道干什么用。经常有逆行的学生，迎面碰过来，我站着不动，他们就跳到斜坡上，绕一个圈再回到台阶上去，我才明白这道斜坡起着这样的功能。

爬过台阶，就是一道长长的下坡，沿途会经过一个食堂，两个宿舍区，两片竹林和一座小超市和一座浴池，我会碰到几个冬天里还穿着拖鞋悠闲地走向食堂的学生，也会碰到裹着卡通的绒绒睡衣，套着卡通猫狗的融通拖鞋，从后面超越我的女学生，他们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好像这个寒冷的冬天对他们来讲一如刚过去的夏天，我不得不赞叹他们的年轻，更对自己的衰老自惭形愧了。

我需要一口气地走到学校的最西边，然后再转个向，往北，这条路是学校最美的路之一，尤其在深秋的时候，金黄、深红，像火一样撩着露两遍，然后风一卷，满天洋洋洒洒地落叶，把整个路面盖上了花色的被子，经常有三三两两地学生写着身子，跳着腿，看着清冷遥远的天空拍照。我每次就不自觉地沿着这条路去食堂，也沿着这条路从快递点返回，它是如此地吸引我，这也就难怪了，我从未去探索过东边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