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赴山水千重，做你白发的英雄
奉日月为盟，昭天地为鉴。啸山河为证，敬鬼神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途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0.
我是万楼大陆最有名的捉妖师，却爱上了一只鱼妖。
1.
大漠黄沙，一望无垠，飞扬起尘埃的大漠里依稀可见几株绿树。只听马蹄阵阵，由远及近。
由近推远，只见一靓丽身影飘然而过，不带走一粒尘埃。
夜色初现，阴暗的大漠里燃起一篝火。一个女子坐在火堆前，举起叉着兔子的木枝，放在火上慢火细烤，滚烫的油从烤兔表皮滴落，掉进火里，发出“嗞”的一声。
火光的映衬下，她的黑发有淡淡的光泽，细长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坐在石头上，宛若漆黑夜空里的孤鹰，孑然独立于天地间。
看烤得差不多了，狐一把木枝收回来，斜斜靠在石头上。打开包袱掏出两个干巴巴的馒头，串在木枝烤得热乎，又取了下来，微微晾了一会儿，她用小刀把馒头横切成相连的两半，割下几片烤得金黄的兔肉夹进去，香脆的馒头和油光发亮的肉片，使得人食欲大增。
狐一把串着兔子的树枝斜斜靠在石头上，拿起做好的馒头就要往嘴里送。
怎知面前的湖泊突然溅出无数水花，在这大漠里的湖泊当乃不易，剔透的水珠如雨落，把狐一从头到脚浇个湿透。
烧得正旺的火堆瞬间熄灭，狐一迅速闭上眼睛，待适应了黑暗后睁开，便看到一个黑影从湖里走了上来。
她一身白衣飘渺，尽管是破水而出，上岸的时候竟然没有沾染一滴水。如画的容颜带着几分英气，湖蓝般的眼睛显得格外无辜。
还没等狐一反应过来，那人的眼睛猛地睁大，一把夺过湿湿的烤兔放在鼻尖深深一闻，赞叹道：“好香！”
狐一的眼神冷了冷，“那是我的。”
“嗯？”破水而出的少女仿佛这时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顿时投来了疑惑的眼神，“这位，兄台，你为什么把水草盖在脸上？”
狐一默然的把被水浸得软烂的馒头扔到地上，然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拨开遮在眼前的湿发，“因为你瞎！我是女子！”
她皱了皱眉，“你为何在这湖里？最近我听闻这湖里有妖要化成人，便来此地查看。”
那女子扯下一只兔子腿尝了口，吧唧道：“我在这湖底睡觉，睡了许久了......诶，你这烤兔真好吃。”
“寻常人会在湖底睡觉？你是何人？”狐一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断定道：“你莫不是那只妖！”
那女子撇开头，“小子，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这大漠大名鼎鼎的七爷。”
她是鱼，为什么不能在湖里睡觉？要不是她好端端坐在这湖边烤肉，她才不会循着味道从湖里出来呢。
“七爷？”狐一认真想了想，“七爷是谁？没听说过。”
“你......”女子湖蓝的眼睛一惊，“你这不出闺门的女子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些，是不是没来过这大漠？你又是谁？”
“狐一。”她淡淡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就是狐一？”女子吃惊地看着她，从袖中掏出她母亲给她的画卷比对起来。
画卷上的那人，无论五官、表情还是动作，都与面前之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母亲千叮咛莫要遇到的捉妖师狐一。
“你认识我？”狐一也看到了她手上的画卷，不由警觉起来。
女子咳嗽了几声，故作玄虚地背起双手，绕着狐一边转悠边说道：“我当然认识你了。狐一，生于一个没有太阳出现的夜晚，自出生以来便体弱多病。拜在蜀山门下，为蜀山掌门弟子，是新任的捉妖师......”
狐一双手交叉，示意她就此打住，忽然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接着，她果断把剩下的兔子肉扔给了她，“接住！”
“啊呜......”四目相对时，一声狼嚎从林子深处响了起来。
狐一警觉的起身，发现远处有数盏鬼火正在快速接近，幽绿的眸光如夺命的绿宝石，在黑暗的帷幕里灼灼生辉。
大漠里本就不乏野兽，恍惚间，狼群已经把两人包围住了。
冰针一样的长毛披在狼的身上，伴随着它们的呼吸上下飘扬，为首的狼双目赤红，哈喇子止不住地从利齿上滴下来，声音在旷野中格外醒目。
狐一本能性将她避在身后，拿出手中的长剑与狼群大战。
狼的身形虽庞大，可动作却灵活得很。
狐一一剑刺中扑在最前面的狼的胸膛，剑刃拔出，又给了后面的狼一剑，紧接着狼的尸体向后砸去，压倒了接踵而至的狼。
剑光闪过，她冲过去把后面几匹狼一一解决，然后拿着剩下大半的烤兔蹭蹭蹭爬上了旁边的大树。
女子抬头，正对上狐一笑得灿烂的眼睛，那笑容过分热情，让她不安起来，“你可愿做我的徒？”
“什么？”
狐一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宣布，“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徒弟。”
她愣了愣，只听狐一说道，“此后你就叫鱼七。”
2.
从大漠走到万楼大陆，已有半月有余。
住下来的客栈，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鱼七甚至怀疑，狐一还在不在屋子里面。
恍惚之中，似乎有叮铃哐当的打斗声传来，还有铁链子发出的声音，以及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鱼七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梦可真是诡异，但是她又马上意识到，声音似乎就在这间屋子里面。
其中一个声音比较尖细，另一个声音不常出现。只偶尔闷哼几声，紧接着就会念几句她听不懂的咒语。
鱼七本来就要这样子睡过去了，但是不知怎么了，忽然间一个机灵，意识到后面的那个声音就是狐一发出来的。
这让她还如何睡得着！
鱼七一下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就朝着房间正中央看去......
狐一的胸口竟然破了个血淋淋的大洞，身子被铁链拴住，形成一种奇怪的姿势。
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个似狐狸的妖怪。
忽然间，那妖怪虚晃一招，起身而上，尖利的獠牙直奔狐一的脖颈刺去。
“狐一小心！”鱼七失声尖叫。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喊得分了心，狐一原本利落的身法突然一滞，就这么着了那妖怪的道。
那妖怪把獠牙扎进狐一的脖颈。
“别过来！”狐一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
鱼七被惯性拉拽带到了妖怪面前，身子一个不稳，就触碰到了那怪物的妖身。
紧接着，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3.
烫，好烫......
鱼七仿佛置身火海，无穷无尽的烈焰正在灼烧着她的灵魂，让她疼痛无比，却又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折磨，远比肉体之上的任何痛苦都更加难耐。
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受着。
体内的每一丝水分，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蒸发着，鱼七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就像是被阳光炙烤得失去水分的大地一样，正在一块块地碎裂。
她化为了鱼形，鱼鳞绽开无数裂口，鲜嫩的血肉暴露在空气当中......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剧烈的灼痛以外，她再没其他感受。
迷蒙当中，她似乎听见心底里响起一个声音，那样清冷，那样孤寂。她说，“为了一个人，值得么？”
鱼七怔住了，“你是谁？！”
“我......我是谁不重要。”
鱼七忽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上的疼，绵长尖锐，持久地让人绝望。
在这个迷蒙的奇异空间，似乎剥夺了她的一切表达能力，让她如何痛苦，都只能憋在心里，鱼七忽然觉得，这才是世间最狠的囚牢。
“你喜欢上她了。”那个声音说道。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没有疑问，就只是结论。
鱼七没有回答，可是明显加速的心跳，让她感到羞涩。
这片奇异空间当中，终于不再炙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凉。
她也恢复了人身。
忽然，鱼七的耳边传来一声狐一的闷哼，紧接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刺痛了她的心脏。
“狐一！”鱼七大喊，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她陌生的，原来捉妖师面临的也是这番危险，可她......可她，却从未让我看到过。
狐一清秀的脸上，此刻已惨白如纸，嘴角上更是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鲜血。
鱼七怔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容颜。
狐一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目光温柔，“不碍事，我是捉妖师，这副身体可不老不死。鱼七，不碍事......”
就在这时，一直隐匿在狐一身后的妖物，忽然伺机进攻，尖锐的利爪瞬间贯穿了她的胸膛。
而狐一到底是蜀山掌门首弟子，不可能轻易吃亏。手一挥，妖物也便飞出老远。
随着那妖物飞远，狐一跟它之间的锁链越绷越紧，到了最后，狐一疼得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那妖物也不好过，锁链紧绷的一刻，昏死了过去。
狐一惨白着脸，舒了口气。
鱼七想问她伤势如何，却被她用手势制止了。
“闭上眼睛，不许偷看。”狐一说道。
过了好长时间。
狐一虚弱得声音再度传来，“好了，你可以睁开了。”
鱼七睁开眼，看见屋子里先前四溅的鲜血已经不见了，甚至连狐一身上可怕的伤痕，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是，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这样她确信，刚刚自己见到过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不是幻梦、不是假象，这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在这里，即便是万楼大陆最有名的捉妖师，也会有痛苦，也会遭受伤害。
狐一伸手拂去了鱼七脸上的泪痕，“我进蜀山修炼这么多年，自以为早就看破这世事红尘，生离死别皆是云淡风轻，没想到，今日看着你掉入迷梦空间，竟第一次有了失魂落魄的感觉。我成为捉妖师也这番久了，从我手中逃出的妖，还只有你一人。其实，鱼七，我早便知道你是妖......”
鱼七搂着狐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按压着刚刚裂开的伤口，铁链从四肢的骨头里穿过，鲜血直淋。
“方才的那怪，是天界的坐骑，是来收我俩回去领罚的......”狐一垂下了手臂。
4.
凌霄殿上，天帝怒目而视。
“鱼七，你可知罪？”威严冷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凌霄宝殿。
跪在下方的鱼七小妖声音依然倔强，甚至大胆地抬起头直视着天帝的眼睛。
“我不过是动了真情，何罪之有？”
说完以后，她转头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你可愿同我一起坠黄泉？”
“我愿。”狐一说着。
一瞬间，倒在地上的鱼七像是拥有了所有的力气，泪水如决堤般流淌，她笑了。化身为鱼形的她，笑了。
天帝的宣判，周围众仙家的议论讥讽，她全听不见，眼里心里耳里，全都只有狐一说的两字。
“我愿。”
狐一看着倒下的鱼七，怒目起身拂袖看着天帝，指着他，“我一直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就这么......被你轻易说罚就罚，取了性命。我为捉妖师这些年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只为守护她......你在一瞬之间......便将她......全都覆灭了。她死了......我也什么都不剩下了......她说她要和我成亲，可是......我却等不到了......”
5.
冥府内。
狐一注视着鱼七，“喝了这碗孟婆汤吧。”
鱼七道：“会苦吗？”
“你喝的时候，听我说一句话，就不觉得苦了。”
“什么话？”
“喝的时候再告诉你。”
“好。”鱼七乖乖捧着碗，仰起头慢饮。
“我爱你。”狐一说道。
鱼七惊讶，泪水流下却不知所以，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你是谁？我要去哪儿？”
“你要去投胎，而我，只是个路人罢了。”狐一笑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捉妖师的一生竟可以这般漫长，待你饮尽这孟婆汤，忘却我后，下一世，你一定要投胎做人，莫再成妖了，下一世......我还是捉妖人，下一世......我会看到你嫁与他人，看着你怀孕生子......看着你儿孙满堂......看着你容颜老去......
而我，狐一，仍是孑然一身的捉妖师。
在正常人和精神病之间游走。
写作是一种暗无天日的自杀。
遵循恶魔法则：
1.让伤害到我为止。
2.为自己承担后果。
3.无人替你快乐。
众生皆苦，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