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二十二)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二十二)
文/木依岸
第二十二章 孙知青
记得南瓜脸兄弟姊妹七个,他排行老四,属于爹不疼,娘不爱,在家不太受重视的角色。他的脸很长,眼睛不大,眉毛稀疏,而前额和颧骨又很高,皮肤倒挺白净,不过那点白净也掩盖不了他凸凹不平的丘陵似的脸,确切地说他的脸更像一只南瓜。所以兄弟姊妹在背后给他起个绰号“南瓜脸”。他爸爸在D镇相邻公社W镇的供销社当主任,工作忙,不经常回家。他妈妈在D镇食品公司上班,每天也是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由于他家老大小时得了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导致左腿瘫痪,走路一拐一瘸的。说实在的,他大哥眉目清秀,长得挺端正的,可惜腿瘸了。这样兄弟姊妹又给他起个绰号“瘸子”。想到这里,我就笑得喷饭,这家人是幽默呢还是损呢?总之南瓜脸兄弟姊妹每个人都有绰号。比如,根据各人嘴形的不同就有“瘪嘴”“窝嘴”“尖嘴”“齐嘴”的称号。根据各人长得胖瘦,就有“猴精”“猪精”的称谓。在家大家都称彼此绰号,各人自得其乐,从不生气,仿佛很享受这个绰号似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南瓜脸那被兄弟姊妹称呼“猴精”的大姐,她学名是姚俊英,爹妈和邻居们亲切地称呼她“大英子”,她个头体型适中,就是脸有些瘦。我记得大英子头发发黄,扎个羊角辫,前额稀疏几根刘海,还有些凌乱。真的,她给人的感觉是劳累疲惫的。是啊,爸妈在外忙工作,家务活以及弟妹们都交给她一人扛着。她除了上学时还有点轻松,可以放松下歇歇外,一天到晚就没歇的时候。每天放学一回到家,她就要忙着淘米、摘菜,洗菜,生火,做饭,洗衣服,还要带弟妹等。
因此一年四季小镇的人们总能见到一幅图景:一个单薄的少女,手里端着一个装满蔬菜的洋瓷盆,胳膊上挎着装满衣服的大竹篮,身后跟着两三个小不点,急匆匆地到河湾走去。而这幅画的背景却在不断变化着,有时是阳光明媚,蝶舞莺啼;有时是骄阳似火,蝉声鼓噪;有时是阴风怒吼,山岳潜行;有时是白雪皑皑,万籁俱寂。勤劳的大姐带着调皮活泼的一群弟妹,她瘦弱的肩膀竟然扛动了过往的四季。
我记得,她们家最小的老七小名女娃子,绰号窝嘴的小不点,当时才一两岁,穿着姐姐们的旧衣服,流着清鼻涕,走路歪歪扭扭,每到冬天小脸冻得通红,由于脸上残留的泪痕,或则嘴边残留的饭渍、哈喇子等的缘故,她那冻得通红的脸更像是刚从泥地里薅出的红萝卜。由于家里孩子多,并且女娃子出生时难产让高龄母亲很吃些苦头,所以她很不受已过不惑之年的母亲的待见,每当想靠近下班回来的母亲时,母亲就挥挥手,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滚那边去,讨债鬼!”女娃子吓得先是拉长了小脸愣了愣,迅即便哇哇地哭起来。
“你做死啊!嚎啥嚎,再嚎,看俺不打死你个驴屎纠子!”母亲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手举在半空咬着牙狠狠地说。
这时正在忙着切菜的大英子闻声跑过来,急急地撩起腰上的围裙擦擦手,然后怜爱地抱起女娃子。看到她脸上涕泪横流,就又放下她,转身湿把热毛巾,过来给她擦擦脸,又用梳子梳梳她凌乱的头发,最后还要在她的小脸上亲一口,把她抱抱又放下。这时女娃子的哭声在大姐的爱抚下止息了,她拽住大姐的衣襟还想让大姐抱。急于做饭的大英子便扭头喊在一旁玩的俩妹妹,“尖嘴,齐嘴,看你俩只顾自己玩,咋不带窝嘴玩呢!”然后那两个姐姐就慌慌地拉着女娃子玩起过家家来。而她们的母亲这时已靠在藤椅上睡着了。她均匀的鼾声和她嘴边的哈喇子都在告诉旁边的孩子们,“俺睡得很香,别打扰俺啊!”
他们家的气氛是自由、欢乐的,当然也有沉闷的时候,就是他们当主任的爸爸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爸爸长相威严,不拘言笑。他中等偏胖的身材,剃着平头。脸上的皮肤黝黑,粗糙,像涂了一层油一样锃亮。他鼻头的毛孔粗大,像缝衣服的针孔,历历可见。他唇上和下颏上浓密的短胡茬使他透出爷们的彪悍和粗犷。事实上他的脾气很好,从没打过孩子们,可不知为什么孩子们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畏畏缩缩的。他一回来,家里的气氛就凝固了。那些可笑的外号也藏在每人心的旮旯里,不敢伸出头来。当然爸爸回来了会给他们带来点心、糖果甚至水果之类的好吃的,这点仿佛是他们盼望爸爸回来的唯一理由。
南瓜脸的爸爸怎么会和知青小孙扯上关系呢!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想这一定和男人的荷尔蒙有关,和女人天真的多情有关。
彼时的供销社主任权利大的几乎和公社书记比肩了。在物质缺乏的时代,买东西需要票,需走后门。那么供销社主任的特权可以大大的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和泛滥的物欲。
小孙虽然不是太漂亮,但是穿着很讲究很新潮。她饱满的胸,杨柳细腰,翘起的皮球般圆滚滚的臀。特别是在夏天,穿得单薄,她的俏巴的身材就显露无余啦。她上身穿白的良短袖衬衫,下着黑色喇叭裤,脚上穿着有宽厚鞋跟的白色皮革凉鞋。整个人看着性感清爽。她的头发梳得很捋顺,抹着明曦曦的发油,孤毛(流海)用烧热的火剪烫得弯弯曲曲,把她衬托得特别洋气。那个时候胸大仿佛是一种耻辱。据说小镇上胸大的姑娘,总是用布一道道地缠胸,以防它太显眼。而孙知青仿佛不把它当成耻辱。她就那样高耸着胸,一副我胸大了我怕谁的做派。
“看啊,真不要脸,这那么大,也不缠缠。就像生过娃样也不避避人!”几位聚在泡桐树下吃中午饭的婆姨看到孙知青走过,就嘀嘀咕咕开始议论啦。“别胡雪,人家还是大姑娘呢!”“啥子大姑娘啊,早破瓜啦吧!”然后两位婆姨头对头小声嘀咕起来。
我伸长耳朵想听呢,“小女子,不能听雪这些话,快,到那边去。”
我悻悻地躲在孩子们一边。孩子们都端着碗,在树地下边乘凉边吃饭。大家互换着饭菜。你家的萝卜我尝一口,我家的青菜你尝一口。倘若谁的碗里放着肉,他(她)也会让大家尝,不过这会大家的眼光就是肃然起敬外带羡慕的啦!
忽然一个孩子叫道,“毛毛虫。”我抬头仰望,发现宽大的泡桐叶上爬着一个青白色肥胖的毛毛虫。
“快,你们小娃子可别在树底下吃饭,毛毛虫屎滴到碗里,吃了会死的!”正低头说话的一个婆姨大声喊道。
“真的吗?”另一个婆姨这会也顾不得研究孙知青到底是否大姑娘啦,赶紧起身拽过自己的小闺女,“康子唉,你快拉你弟到那边去。可不能在树底下吃饭啦!”
“咋不真呢,早前,三岔路村就有人在泡桐树下吃饭,吃了树上毛毛虫滴的东西死啦!”
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在泡桐树下吃饭啦!(未完待续)
2018.11.3清晨修改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