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月瑶传（1）
【古言】月瑶传（1）
月瑶之所以成为月瑶，还得拜她的好姐妹杜鹃所赐。对这个依依妖妖的新名字，她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想想几天前，她还是叫小红这个名儿，低调土气得管事的都懒得叫。正合她意。
她觉得那样挺好的。在厨房打杂，偶尔得做做端茶递水的活，只需接收吩咐，丝毫不用动脑（也没资格）。三餐无忧，睡有暖炕，再加上钟府环境秀雅鸟语花香，每天在这样一个好地方里忙忙碌碌偷偷懒懒地过上一天，对于她这个杜鹃口中满脑浆糊的傻瓜来说，是活到如今所过的最幸福的生活了。她想不明白，好姐妹杜鹃为什么还要半夜钻洞出去约会市井那个卖猪肉的蔡屠夫，杀猪见血不恐怖吗？卖猪肉不嫌臭吗？惹～真是匪夷所思。
但是小红，不，现在是月瑶，有个优点。她重来不去想想不通的事，所以即使她觉得杜娟费尽心力狼狈钻洞的行为比较难懂，以及杜平时某些发牢骚的言语，诸如：如果蔡君能把我赎出去就好了，我就能和他双宿双飞了...之类的话更是难以理解，她也只是想到：老蔡把你赎出去，你不就和他一起杀猪在市井那卖猪肉吗？还能怎么飞，也不比在钟府呼吸新鲜空气看花开听鸟叫的生活强啊？但她只是想到此就止住了，觉得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偷懒有意思。所以，那天杜鹃拜托她帮她值夜，她也爽快地答应了（当然是在杜鹃给予了一些丰厚条件之后）。她不会像别个心思复杂的姐妹那样，暗地里叨叨杜鹃的行为多么不齿，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或是痛心疾首的样，显得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她们多么纯洁无暇。
人对幸福的理解千差万别，脑回路不同也要懂得尊重。这是醉心苑的秀禾姐教她的。
那晚小红替杜鹃守的是樱园。对，那晚之前，小红还是叫小红。和小红一起守园子的是茉莉。茉莉人如其名，清雅高贵身藏暗香。这是客气的说法，通俗点说，就是眼睛长在脑门上，重来不正眼看她们这种低一阶的丫鬟，乃清雅高贵；身藏暗香，是擦的香粉够多，传言为遮狐臭。
这里说明一下，她们这个钟府里的丫鬟呢，分为三等。一等丫鬟，当然是在主人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从名字就看得出，一般取得都比较用心，那是主人用了脑想出来的名儿，自然优美动听不在话下，除了得让自己叫得舒服之外，还具有带出去叫唤显得自己倍儿有内涵之功用。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韵竹，姥爷身边的拂冬，大少爷旁的凝秀，是不是听起来都格外地悦耳（高人（（其他丫鬟））一等）？
次一级的丫鬟，就是杜鹃这种做跑堂端茶的丫鬟，名字多与花有关，什么茉莉海棠芍药。钟府的主子喜欢花草植物，这些花名，让他叫得欢喜，起起来也方便。
最下等的丫鬟就是小红这种在厨房、洗衣房或是菜园子干活打杂的，一般接触不了主子的三等丫鬟。长相嘛，相比其他两阶的丫鬟，稍微歪瓜裂枣一些。她们的名儿，都是招她们进去的管事随便起的，比如，那天管事赵姨买她时见她穿一身红，就叫她小红了。基本上，粗重活都是这阶丫鬟干，拿的月俸却最少，功又不是她们领，还只有挨骂的份儿。你说可怜不可怜？
但是小红觉得不可怜。至少比她之前过的日子强多了。人往高处走嘛，有一点点改善都是好的。她的目标是，以最快速度做到赵姨这个位置，争取月俸更上一层楼。
不要以为小红爱偷懒就没有野心了，活儿该做的她都会做，但是会有技巧的做。死力蛮干把自己累死了还怎么升职？偷懒不被发现有时候也很需要脑力的好不好？
替杜鹃值的这个夜是从子时到寅时，之后会有人来接替。值夜的人第二天可以休息至备午膳前，可以说钟府的待遇还是很人性化的。小红不讨厌值夜，特别是值这个樱园的夜，因为它不是任何一个主子的园子，不挨着主子，就没这么多麻烦事。顶多有啥事跑跑腿传传话。硬要说离哪个主子近，也就大少爷的吧。这个大少爷在仆人间的口碑千差万别，有人说他亲切温和，有人说他凶狠跋扈。不过在姐妹们中有一点意见还是很统一的，就是他确实是位长身玉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到底有多美呢，小红不得而知，因为没见过，才来一个多月嘛，有的是机会。结合其流传在府内的那些风流韵事，小红已经把他想象成传奇话本中男狐仙的模样。也不是不能跑去他的竹园窥个究竟，但是小红很忙的，没这个兴趣。好看不好看又能怎么样？不能吃不能喝。
这夜圆月高挂，蛙声蝉鸣阵阵，是个晴朗凉爽的好夜晚。小红和茉莉一人站拱门一侧，只是两个人的画风迥异，一个是昂首挺胸姿态高雅，一个是动来动去像是多动症。不怪小红，茉莉身上混合着香粉的体味奇异，连蚊虫都觉得怪，只有往小红身上扎了。
某人此时心里郁闷得很，应该问杜鹃多要几蚊才行，买防蚊药用！
小红见茉莉一直拿鼻孔看她（确实人家也高些），半点没有想跟她搭话的意思，她也不打算主动开口，省得自讨没趣。嫌弃就嫌弃呗，她不嫌弃自己。
哎哟哟哟哟哟哟，这个大蚊子嘿！“啪！”的一声，小红打死了一只正往自己裙里钻的大蚊子。扬眉吐气。
“你有多动症啊？！”冰美人终于开口了。
“嘿嘿，没有，有蚊虫叮我，这不打蚊子嘛？”小红口气尽量显得热络。
没想收到一记冷冰冰的白眼，“你这样动来动去，万一主子看见了，会连累我的好不啦？”茉莉果然，很严格。
“哦。”某人有点悻悻然。本来小红见她主动搭话，以为是找自己解闷，没想自己是真被人嫌弃了。她本想捧茉莉几句，比如：茉莉你这么漂亮，早该升作贴身丫鬟才是，做二阶丫鬟实在是委屈寥啊。
如若对方接下来表示友好，她会进一步替其埋怨：哎，主子怎么能这样对你呢，浪费你的美貌才华……马屁拍得准，通常就会逗得对方心旷神怡，接着心扉大敞，然后向她吐露苦水，两个人的友谊也会进一步得到升华。这个漫漫长夜也就好过了。或许还能收获一个长期盟友是最好不过。
可这些貌似在茉莉这行不通。小红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算了。
话说回来，这个樱园为什么叫樱园？奇了怪了，整个园子一株樱树没有，倒是有几株夹竹桃。莫非主子没见过樱花，误把夹竹桃认作樱花？也是够蠢的。
小红没事发呆着，突然回忆起绣禾姐院子里那株樱树，每逢四月，落樱缤纷，够美的。只是现在再也看不到了。不知道姐姐她如今可好。
没卖进钟府前，小红时常跟他爹送柴去花街的勾栏。就是在那认识的秀禾姐。秀禾是勾栏的头牌，有自己的一个小院，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闲时教小红识字唱曲，聊以解闷。有时秀禾说话高深莫测，小红似懂非懂，以至于让她有种被当作大人的自豪感。
实则她是被秀禾当作婴孩对待。只有年纪小的孩童，才不会把话传出去。又解了倾诉之欲。
那些在家的日子虽苦，但是有亲人有良师在，小红并非不快乐。她万万没想到，爹爹会把她卖了....哎，伤心事不要反复想超过三次，超过三次是傻瓜。可她已经想过几百上千次了，还是想不通。
小红收起思绪抬了眼，看见对面的茉莉表情诡异，如同便秘。“茉莉，你不舒服啊？”小红见她实在难受。
“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便得。”茉莉还是那个茉莉。
“可是，我见你....”小红见其用手捂着腹部，已经直不起腰，略懂咋回事了。“你是不是想去茅厕啊？没事你去吧。”为什么这么痛苦的事还要忍着，小红觉得没必要啊。
见茉莉仍立定不懂，小红替她急了：“你快去吧，这儿我担着呢。况且这深更半夜的也没啥事。”
“敢抖漏出去有你好看！”茉莉撩下狠话后飞一般消失在小红眼前。
没了监视的人，小红就不用站那么直了，虽然她也没站多直。只是现在可以斜靠在拱门上，舒服多了。
今儿的月亮真圆啊，好像个大圆饼，她好想吃，绿豆馅的.....
不知几时醒来，杜鹃真给她带了绿豆馅儿的酥饼，说是蔡君给的。小红突然觉得有个相好也挺好的，至少有绿豆酥饼吃。正在路上吃着，小红记得这是去往勾栏的路，突然一只恶狗从旁边胡同里冲出来，一口咬着她的脚不放。没想到这饼的香味连狗都忍不了了，可她好久好久没吃过酥饼了，怎肯认输，只有使劲抖脚：“走开臭狗！走开走开！”.....
小红醒来时发现她还在樱园拱门这，月亮还是那么圆，对面茉莉也还没回来。但是脚边躺着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