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和万一
年少时同情心盛,看到乞丐总是偷偷地多给一把米,其实,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家的粮食也不够吃,内心里却从不敢轻视他们一分。渐长,知了些人情冷暖,耳喧目染的背了方向,据说太多乞丐白天乞讨,晚上换了衣服,开着高档车,出入豪华的娱乐场所。始终不敢不信,留意了几次,发现在街头乞讨的收入真的不菲,心中才气愤,因为我最看不得的就是欺骗。想着那些换衣服乞丐在白天的模样,在人们付出真诚的同时,他们表现着可怜的样子,给他一毛五毛的,他心里会冷笑:一个小傻瓜;给他一元五元的,他窃笑:一个傻瓜!给他十元二十元的,他大笑:一个大傻瓜!!给他五十一百,他更会狂笑:超级傻瓜!!!从此后,我对乞丐的热情大大减弱,开始留意他们的模样,若是青壮年乞丐,我会赠与他们一个厌恶的目光;若是老弱残疾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同情。
后来看到一篇纪实报道,说是某省某县(不想点名)有个乞丐村富的冒油,他们乞讨有高招:自己不用动手,雇用若干残疾人乞讨,一个残疾人一年乞讨收入可达数万!那些乞丐头四处寻找残疾人,残废等级不同,招收价格也不同,残疾程度越高,价格也越大。更甚的是为了取得同情,健康人自残而达到乞讨者的标准,更更甚者,把健康小孩子弄活生生弄残,作为赚钱的工具,我不由气的喷血。再往后,我对乞丐一概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可还是有麻烦,和儿子出门,经常会遇到乞丐,儿子和年少时的我一样对他们充满好奇和同情,总要驻足观望。很多时候我假装没看到,叫上他走了算数,实在避不了了,才会让儿子给他们极少的钱,最多一元,并且还会为此耿耿于怀。我很想和儿子说明什么,但是和年少的他说这些,又明显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更会让他对将来所处社会的看法有偏差,甚至误导他的人生观,我只有放弃这种解释。
这天中午载着周先生在忙南某繁华小城的路口等红绿灯,看到有个断了一条腿的乞丐拄着根拐杖在车道旁乞讨。周先生是台湾人,热情幽默,喜欢雄辩,他在后座很是突然地按下玻璃窗,伸少招呼那乞丐,手里拿的是张十元的人民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乞丐就到了车旁,那张票子很自然地放入了他手中肮脏的盆子里,我一下想到我对钱的数目和程度的解释:一个大傻瓜!随后路口的城管人员走过来,(乞丐会影响一个城市的形象,偏偏这座城市是传说中的天堂。)乞丐很识相地离开。绿灯亮了,我也开车离开,在这过程中,我甚至没来得及观察下那个乞丐的神色表情——我有很久没注意这类人了,也没注意到他是否说了感谢的话。
开出一小段路,我觉得还是有义务对周先生做些解释,这比和我儿子说要容易的多:“周先生,我不知道台湾和大陆的情况是否差不多……”我找了个切入点,然后我把那篇关于乞丐村的报道向他介绍了一遍,周先生很快回应:“有啊,在台湾也一样啊,都是一派一派的,这和政府的福利以及大众的素养啊都有关系……”“那您为什么……?”“如果一万个乞丐中,有一个是真的,那么,这个乞丐是不是要为那9999个假乞丐承担责任?或者这样说,因为那9999个乞丐的假,而让这个真的乞丐得不到应有的同情和帮助,对这个乞丐是否不公平了?”一直以来我的认知没让我这样考虑过,被他一点拨,我顿时浑身发热,如芒在背。他说的是一万个中间有一个,事实上明显没有这样小的概率,偏偏他没说千,没说百,更没说十。“上天安排我和他相遇,说不定有五百年的缘分,我怎么能错过?我帮助他,至于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帮助和同情,那和我无关,这是上天的事情,他自会安排的。”我看不到周先生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但我能想象他的淡然和从容。
在这一秒里,我明白了他说一万概率的意思,倒过来是万一,万一他是真的残废,真的没办法养活自己,真的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用全部的企望看着我,以博取我的同情,(在我看来,被人同情同样是件痛苦的事情。)而我呢?视而不见,甚至鄙夷,不宵,对他又是怎样的打击?假乞丐固然可恨,冷酷的人难道就不可恶?
你会遇到很多人,教会你各种各稀希古怪的事情。
我一下就找到了怎样教育我儿子对待乞丐的答案,令我汗颜的是:这答案,更象是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