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相交,仅此而已,且祝你康泰顺遂
我小学三四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姓何。何老师是从区县调上来的,老公应该是颇有能力的人。她的普通话一直很不标准。碟子总发成de子,还有蝴de。
还记得小学三年级的第一堂语文课,是讲老师生病了,学生去看望她,还送了鸡蛋什么的。书本上还配上了一幅插图。
当时我课后去问何老师,为什么学生要在门外踮脚,明明看得到的。何老师说,是因为站得高望得远,这样才能表现出学生看望老师的迫切心情。虽然我对这个解释心存疑惑,老师躺在病床,学生是要矮到尘埃里才要用踮脚表示迫切,很多年后我自己回想起来,这大概只是那个年代写作的通病,就像人民公社跳舞动作都一板一眼。当时我只有隐隐这样觉得,后来才明白的。
当时我坚信我和她开了一个好头,后来如何成为了不讨喜的学生也不得而知了。
我从小作文都好,但何老师从来不待见。
某一次周五放学,我为了摆脱班上捣蛋大王的围追堵截,在小巷里穿来穿去甩掉了他,最后在鸟鸣声声的文化宫里写作业,把这次精彩的追逐写成了周记。写得趣味恒生,天真烂漫,事到如今我想起那天下午都极为振奋,可惜这篇周记已经找不到了。最后何老师给了我B,她只有一句评语:为什么不回家做作业。
去海洋公园玩,我写说“朵朵浪花依次绽放,像是朵朵菊花”那一篇何老师依旧给了我一个B,用红笔勾出这个句子,说是病句。
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她一向不喜欢我。
何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喜欢乖巧的听话小孩。我小时候开窍比较晚,总是显得笨手笨脚的,以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为我妈没有从中打通关系,不得而知。何老师的额头正中有一块疤,戴着薄薄的金丝眼镜,常常罚我在教室抄课文,在办公桌前把手来回晃动的批评我,威胁说要请家长,我遍遍求饶,哭鼻子几多次。两年时间里,她对着我翻了无数个白眼,觉得我人生大抵没别的什么期望,那个画面我竟到现在都记得那么真切。
我的小组长是尖子生,何老师格外爱他,但性格孤怪,课间他永远不参加我们男生的全楼跑运动,只一个人在座位上看故事会,也不多与同学交谈,永远一个人,毕业之后了无音讯。
有一次我把语文作业交给了他,不知怎么的作业就是不翼而飞了。何老师来责问我的时候,我如实汇报。
可是她只是再一次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是不是交给他了撒。
其实我挺受伤的,没错,记性好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甚至到现在都耿耿于怀,讲钱塘江大潮这片课文的时候,何老师说了要给我们放视频,可是也食言了。
小学毕业之后我搬到了和何老师一个小区,有时看到她下班回家,提着一口袋的菜回家,像一般平凡的中年妇女那样。
她应该算得上是成功的中年妇女,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不会跟她打招呼,也不指望她还能记得我,我只是远远的望着。
有时我望着她提菜的背影,口袋貌似很重,她的身子偏向一边迈着小碎步,能回想起她在课堂上慢悠悠的捧着一本语文书的样子来,她太瘦,肉色的胸罩肩带时常掉下来,她用两个手指轻轻一勾,不一会儿又掉下来了。
这样的心情很奇妙,眼前这个步履匆匆,忙着回家做饭的平凡妇女居然和我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
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摩肩擦踵,没有人知道谁和谁有着怎样的过去,交集和怀着怎样的心情。
尔后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良师益友,但是在教师节的时候,我反倒不想写那些肉麻鸡汤,只写起这样一位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的何老师来。
啊,何老师,一个平凡的小学语文老师,字体跟她的身材一样的刻薄和骨感。
一定有很多学生在她的教育下颇有裨益,即使过了多年也在深深的怀念她,感谢她,每个人的心中一定都对老师怀着这样的尊重和感恩,总有那么一位。
但我也相信,即使在教师节的日子,很多人也跟我一样,对绝大多少的老师,讲不出再多的赞美和感谢,老师也不过是万千平凡人当中一个,我们相遇,我们离开。谈不上别的,只是淡淡相交,如此而已。
在教师节的日子,遥忆小学那些轻快的日子,兼怀我的语文老师。
何老师,祝你康泰顺遂,虽然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