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单身女青年|当爱成为负担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最好的年纪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与他游历大好河山,走过七年之痒,生儿育女,孝敬长辈,从容地走过自己平淡不乏趣味的一生。而现实时,当我离三十岁只剩两年光景的时候,我仍旧孑然一身,除了长辈加诸在肩上的结婚压力日益沉重,我独自行走在人潮拥挤的城市街头,只有头上那一轮明月投射在我身后的影子能成为我的依靠。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就是我二十八岁单身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身边不乏单身女性,我的同学、室友、朋友以及同学的室友,都是单身女性,并且大龄。年末时,我们聚在一起讨论最多的是过年回家必须相亲的苦恼,窗外是天寒地冻的风雪交加,我们心底的忧愁早已郁结成霜,因为我们都知道,相亲是场战役,我们谁也逃不过。
年前,我的这场战役就已拉开序幕。
C先生是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远方舅妈介绍的,作为媒人,她通过我妈将我和C先生从相距甚远的两个城市搭上了线,交换了手机号码,加了微信,我和他没见面,也算是认识了。
我对相亲不感冒,尤其对这种不在同一个城市,只能通过手机维系一切交流的相亲不抱希望。年底工作忙碌,加班加点,他的信息时不时窜出来,我闲时回复一两句,忙时便忘得无影无踪。
我的态度,从回复信息的速度与字数表达得一清二楚。
我和C先生工作的城市虽然相距甚远,但我们俩老家却仅仅几公里的路程,因此,由媒人从中调和,我们达成了过年回家见面的共识。
放假前一天,我发烧下不来床,请了一天假,在床上躺了一天不见好转,最后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子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回来吃完继续睡。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会觉得,一个人的单身生活,孤苦无依,若此时有人在身边端茶倒水,无疑是最好的陪伴。
C先生说可以过来接我回家,从我工作的城市到我家,车程不超过两个小时,我原本并未答应,觉得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在车内这种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不免尴尬,可当天我身体不适,便答应了。
好在,有表弟当了电灯泡。
一路上表弟与他侃侃而谈,问及许多他的情况,他也答得坦白,我一直沉默着,好在并不显得十分突兀。他偶尔从后视镜看我,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问及我的病以及是否晕车,我礼貌地应答,侧脸看窗外风景时,看到旁边座位上有几盒药,当时没有细看,后来他说是帮我买的感冒药。
第一次见面,他倒也算是有心了。
他一直将我送到家门口,理所当然地,全家人都见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上前打招呼,留他吃饭,他委婉拒绝,说应了亲戚家的饭局不好推,还得赶过去,如此便不好再留,送他开车离去。
接下来便是一家子人对我的全面盘问。
最后我小撒了个娇,说自己感冒还没好呢,脑子糊涂,最终蒙混过关。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对C先生是否适合和我相处,甚至是结婚的评判。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龄单身的我们,就像一颗颗待卖的白菜,被摆在菜市场显眼的位置,等着买主上门,挑肥拣瘦。
每次我们想以各种借口回绝对象时,父母的说辞总是出奇地一致。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同学说,父母在她相亲这件事情上,态度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前两年态度还算柔和,好言相劝,软硬兼施。今年却是硬生生地开始施压,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同学委屈地说,长这么大,她爸爸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在婚姻这件事情上,我们和父母突然站在了对立面,双方一旦交火,无论输赢,都是两败俱伤。
C先生留给我家里人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媒人消息灵通,尽职尽责,给我妈打电话,沟通双方的想法,说男方是极满意的,想知道女方的意见与态度。
我妈满眼慈爱,语气温柔地对我说,我看那男孩子还是不错的,也大方,你觉得呢?虽然个不高,长得不那么漂亮,但是男的也不能看长相的...要不,先处处?
这便是传说中的温柔陷阱,我妈也算是个中高手,我败下阵来,松了口,同意先处处。
既然是同意相处,便没有不见面的道理。这事,全家人都替我记着,为我操心。
我知道,这年终究是过不安稳了。
大年初三,在全家人的督促下,我与C先生约见了第二次面。行程是他安排的,他开车接我出去玩。
那天的出行甚是乌龙。
因为事先没有查清楚,目的地比我们预计的远很多,仅开车就开了四个多钟头,又是过年时期,路上车多人多,景点处更是人山人海。
他去排队买票,我站在人潮拥挤的大门口并不安稳,来来往往的人流,甚至连个安静站立的地方都没有,就像我不知道自己在这场相亲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仅仅为了应和家人的心意,被动去接受、了解一个人,而这些了解都停留在表面。
C先生终于买好了票,我们一齐往进园的通道走,他边走边回过头朝我伸出手,我牢牢地把自己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佯装没看见。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检票进园。
朋友说这是一个快餐式的社会,一切都讲究速度,感情是这样,相亲更是明码标价的一场交易,合则处,不合则分,无需谈感情。
山底缆车乘坐等候处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我们被告知,如果乘缆车上山,需要等两个小时,如果走路上山,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爬上山顶。
他问我意见,我看着那条窄窄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缓慢前进的人龙,朝他抬了抬我脚上的高跟鞋说,我恐怕爬不了山,还是算了吧。
他没说什么,也许心中略有不悦,压抑着没表现。
然后返回。一天什么也没干,他开了一天的车,回去的路上也是疲累,我陪他聊了一路,直至夜色浓黑,到达我家。
我不记得上一次被全家所有人这样围簇着盘问一件事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很久远了吧,久远到我甚至觉得那从来就没存在过。
窗外是漆黑的夜,窗内灯火通明,我扒拉着饭碗里的白菜,一一回答他们的问话。
我夹一筷子红薯粉皮到嘴里,还没尝到味,我妈说,今天你舅妈打电话来说,双方要是觉得合适,不如五一就把事情定下来...
一口饭菜卡在喉咙眼,便这么呛住了,辣劲足,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咳出眼泪。
这红薯粉皮太TM辣了。
然后这年就这样没滋没味地过完了,我公司上班比较早,初六就开市。初五下午我与表弟一起返回市里,在此之前,他们都问我为什么不让C先生送,我说他感冒了。
他的确感冒了。
走的时候奶奶、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好好跟他聊,两个人好好相处,不要再挑挑拣拣了,你年纪不小了,要早点定下来。
我点头如捣蒜,心头却是愁云惨雾。
回到市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把行李箱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出来,回归到原处,一切看起来还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模样,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压着什么,怎么也卸不下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最好的年纪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与他游历大好河山,走过七年之痒,生儿育女,孝敬长辈,从容地走过自己平淡不乏趣味的一生。
而现实时,当我离三十岁只剩两年光景的时候,我迫于家庭的压力与一个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相亲,忍受不同的评头论足,吃下一顿顿尴尬无趣味的饭菜,然后挥手告别,再也不见。
每次我拒绝一个在父母眼里看起来登对的相亲对象,妈妈总是叹气说,为什么别人相亲、结婚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到你这里,就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初五的夜晚,城市没有明月当空,只有大雨侵袭过后的沉寂与黑暗,我洗完了所有脏衣服,站在阳台上木然地看着别人家窗口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直至手机铃声响起。
C先生发来信息说,我后天过来陪你过情人节可好。
我说好。
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其实是我无法漠视自己内心的声音,与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对坐,谈笑,畅想未来。可是为了顺应父母的心意,这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我给自己找了把梯子,再难也得爬一爬。
2月14日,西方情人节。
下午两点,C先生发信息来,已从家里出发,估计五点到达你那。
我说好,注意安全,外面在下雪子。
冷嗖嗖的情人节,我与同事坐在办公室围着一个火炉子聊天,刚刚过完年,很多公司都还没上班,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
同事是个刚满20岁的小女孩,她跟我诉说自己男友如何撇下她跟别人过情人节时,脸上的云淡风轻让我怀疑她是否是这个故事里的第一主角,又或者她并不看重自己在这场爱情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在乎的只是最终的结果。
她是个不相信爱情的90后,我是个等候爱情的80后,我们的世界观截然不同。
C先生买了玫瑰百合和巧克力,情人节的标准配置,我把它们放在了办公室的角落,下班后和他共进晚餐,因他对这里不熟,地方是我挑的,吃的是粤菜。
餐馆环境不错,清雅幽静,菜点也做得精致可口。这算是我和他正式吃的第一顿饭,但不是第一次见面,气氛也还轻松,相谈愉悦。
吃完饭原本打算去看电影,但因没有提前订票,已经买不到想看的电影,只好放弃最后选了去看灯会。
情人节天公作美,淅沥的小雨、冷洌的寒风、稀少的人群,整个灯会现场就像是个喧嚣退尽的晚会谢幕清场,我缩着脖子,忍着冷风吹过来牙齿打颤的寒劲,慢悠悠地在园区里走着,他拉过我的手,将我的手握紧一起塞进他的口袋里。
这并不能解寒意,只成为了他牵我手的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我没拒绝,任由他握着,也许正因如此,滋长了他下一步动作的勇气。
园区里的人少得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真真是人烟稀少,夜黑风高,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吻了我。
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见面,才第三次而已。
我记起年前姑姑与妈妈闲聊时谈起的那个相亲的故事,应该说是一个事件,在那个女孩心中。
故事里的女孩与我差不多大,同样被家里逼着相亲,见了好几个,与其中一个男生有了第二次见面,两人吃了饭,男生牵了女孩的手,女孩没有拒绝,然后男生亲了女孩,女孩生了气,下车摔门而去,便没了下文。
站在女孩的角度我说是男生太性急,长辈倒不以为然,说是即已同意相处,这便算不得什么。我从来不知道,长辈着急儿女婚事已经开放到了这种程度。
就这个事件,我妈给我打了预防针,我只是没料到,这种病真能传染到我身上。
我不完全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但我记得自己的感觉,在那么近的距离里,能够听到彼此心跳的距离里,我的心却是平静如水的,未起一丝波澜。
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冷风依旧嗖嗖地吹,但我已经不觉得冷了。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他说我安静得让他害怕,他问我是否生气了,我说没有。
我没有生气,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
晚9点,他将车子停在我住的小区附近。我说你明天一早走吗?他说是的,我说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他说好。
我开门下车,关门,径直往小区里走去。
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便也是结束。
像妈妈说的,我们这一代人,想得太清楚,看得太明白,太知道自己要什么,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与C先生最后一次对话,他说你太骄傲,我在心里笑了,也释然了。
我与他,只是相了一场亲而已,他不曾付出真心,我也未能掏心掏肺,我们以婚姻为前提谈了一场交易,你来我往,明码标价,当没有人愿意为这场交易加注法码,也没有人愿意为此有所退让时,我们唯有握手说再见,并不期待再有下一次的谈判。
而不该用心却真正用了心的,其实是双方父母。
朋友有句话说得很对,他说不必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有些苦你承受不了。
我问他,什么苦?
他说,与一个你自己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