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有知配百年
这些天认识了一个人,我总觉得如果真的有孙嘉遇这样一个人,那一定是他,我问他:“你知道孙嘉遇吗?”他说:“那是谁?”我给他讲了孙嘉遇的故事,他听了笑我:“你们这些小姑娘啊,看什么都觉得是真的。”
我说:“你真的很像他。”他说:“我还觉得你就是韩新月呢。”我说:“你还看过这本书呢!”
他说:“我四中的,我什么没看过!”我记得很清楚,孙嘉遇也是北京四中的。他举手投足间的漫不经心,又把一切都看在眼中,让我觉得那个人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或者存在过。
他任职于某教育机构,不年轻了,即使看着还很年轻,至今孑然一身,从前在国外生活好多年,做生意,回国后当了老师,活的特别自在,在曼谷安了一个小家,有时间就过去住一段,最理想的生活是在泰国开一家民宿,我说我们也想去泰国开民宿,他说:“拉倒吧,你们拖家带口的。”
那天我们在一起聊天,我先生说:“我们家孩子长大以后,我不会逼ta学什么,西西小时候一练琴,她妈妈就拿着塑料尺站后面看着她,到现在看到尺子都害怕。”他说:“你也会弹钢琴?我之前那个女朋友音乐学院的,也学钢琴的。”又说:“好多年了啊。”
我看到他微笑,随即又收起来。我倒是希望这世上有如此的巧合,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很愿意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也愿意相信一些不圆满,就像我相信有言希这样一个人,我也相信有孙嘉遇这样的人,孙嘉遇一个人也好,至少他还在,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他也曾经像爱自己生命一样爱过一个人。
孙嘉遇二十九岁那年已经过去好久了,听说他和赵玫回到北京,赵玫嫁了人,生了两个混血女儿,孙嘉遇仍旧一个人,这样也好,孙嘉遇那么聪明,不会过的差啦!至少他还在啊!
十几岁的时候我偷看过许多小说,比如匪我思存,比如辛夷坞,比如白槿湖,我认识了许多温暖的人,比如孙嘉遇,比如言希,比如佟卓尧,在香港那年,我在书中认识一个人,他叫姚起云,他爱的那个人在另一个故事里嫁了另一个人,而他,离开了,大概从姚起云开始,我开始接受不圆满,从前老师讲过中国古代文学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悲剧,那些所谓的“悲剧”结局总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可事实上这个世界远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我特别感谢那些好的作者写出那些或温暖或悲伤的文字,让我在没长大的时候认识了那么多美好的人,我觉得楚雁潮是文学世界里最好的那个人,当然这是我个人之见。
楚雁潮知道莎士比亚,会背雪莱拜伦,能够翻译鲁迅的文章,会在韩新月绝望的时候为她读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会送给她顽强生长的巴西木,如果我的人生中有这样一个人,我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
楚雁潮见到的是甫入燕园的韩新月,帮她拿行李,带她去报道,他见到的是未名湖畔迷路的韩新月朝他跑来,那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楚雁潮回上海,给韩新月发来电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楚。”
长大后回看这一段只觉得恍如隔世,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后来,韩新月计算着未来的日子,她问楚雁潮是不是要他等得太久了?楚雁潮说,我决心等下去,不要怕五年太久,我交给你的,是整个生命。
“他走了,一步三回首,把他的心留下了,把新月的心带走了”我觉得这是人世间最动情的场景。
韩新月问楚雁潮“老师,我们之间是……爱情吗?”
“告诉你,新月!几乎可以这样说,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在悄悄地爱着你”
可是后来韩新月去世了。
穆斯林下葬时要“试坑”,这是穆斯林向亡人最后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只有亡人的至亲才能够试坑,楚雁潮跳下墓穴,楚雁潮看着幽暗阴冷的墓穴,用手掌抹平穹顶和三面墙壁,把那些坑坑洼洼都抹平,不能有一点坎坷影响他心爱之人的安息
再后来,楚雁潮白了头发,孑然一身,在大雪中站在韩新月的墓前拉着小提琴,那首曲子,她生前很喜欢,叫——《梁祝》。
人若有知配百年。
我这几天在读《陶庵梦忆》,张岱这样写“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平生,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终成一梦”,年少时一身富贵懒察觉,年至五十,国破家亡,折鼎病琴,旁人都说这个人看过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我觉得问一个人爱不爱你最文艺的方式应该是这样,你要问那个人,在夏日有凉风的夜晚你最想和谁去看烟火?
孙嘉遇啊,你要过的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