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夜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已经找你三年六个月零五日了。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的话语，依旧轻柔，却字字坚定。

我生性飘零，无家人，无故里，来去全随自己的性子。更何况，彼时李娘缠着我要与我结识，我没有答应，所以并不算得上是与你不辞而别。独孤漠清也不看李娘，只是兀自擦拭着手中的剑。

独孤漠清！你别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如此放肆。我到底是个女儿家，对你如此示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李娘终究是生气了，声音提高了些，微白的面庞也有些桃色般的红了。

李娘。独孤漠清仍然在拭剑。我三年前就与你说过，漠水叶落雁无声，滩清鱼寥弃丹心，请你不必再痴缠。

我真想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了。如果当真没有心了，把我的这颗给你也未尝不可。我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让你如此疏离，可从你在铁蹄之下救下我，从你为城南乞丐买馒头分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内心温暖的人。李娘稍稍稳住心神，再次轻轻道。

他终于停止拭剑，不过仍不看向李娘，而是盯着窗外，远处有一角金碧辉煌若隐若现着。你只凭这两件事便可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真的了解我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身上背负着十几条人命，你又会怎么判定我？

你就始终只是拒绝我的好意吗？李娘脸上现出哀伤之色，咬着发白的嘴唇许久，眼泪已经盈满眼眶，手中的帕子抓成一团。

独孤漠清终于转过了头，看着李娘了。许是见不得脆弱女子哭泣，开口说了好长一段话。有些人，天生就必须背负一些东西，你知道吗？有人要背负全家的希望年年赶考，有人要背负家族的仇恨刻苦练武，有人要背负父母的期望，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成亲生子，有人要背负天下人的期望，年年镇守边关厮杀战场，有人要背负门楣的光耀，有人要背负穷困的翻身。我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母亲的心愿，族人的期望，父亲的大仇，还有你……你，你不了解，你也不能了解，所以你不能来到我的世界的。没等她开口，他又继续说。你以为你可以此生无忧吗？你的肩上也是有背负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的父亲必然希望你嫁得富贵官宦人家，最好还是对他有些助益的人，而绝不是我这种浪荡游走的江湖人。

李娘微微有些语塞，前几日确实有件事发生。外邦求亲，皇上舍不得将公主们嫁到如此远又穷苦的地方去，迫于形式又不得不派出和亲公主，于是想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宗室女赐予公主身份去和亲。父亲下早朝后将她叫到大堂上说起这件事，言语间皆是期望之意。李娘自是竭力反对，还有母亲心慈，亦不忍送李娘去如此远的地方去。父亲没有劝慰母女俩，只是说，现起只是自荐之时，如若无人主动，怕是要皇帝亲自选人了，圣旨到时，那不嫁也得嫁了。

不要再痴缠我这一介布衣了，李娘，你回家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独孤漠清再次移开视线。

你好狠心，你为什么愿意背负这么多家仇国恨，却不愿再多背负我一个！我对你也有期望啊！你为什么不背负！李娘心知他说的对，却不想如此放弃，急躁得低吼出声。

对不起李娘，我毕竟是父亲母亲生养的孩子，族人也给过我们莫大的帮助，我不可能放下这些。生命中，有些事情，是有先来后到的。我不能再背负一个你了。

为什么！李娘凄厉的尖叫声把前来添茶水的小二吓了一跳，门也不敢敲了，却又担心房间里的人生气动手砸坏了桌椅，只得时时刻刻注意房间里的动静。气极的李娘完全没有了温婉贤淑的样子，只顾质问独孤漠清。你何须逃避我，你就是不敢承担更多的责任罢了，什么家族的帮助父母的期望，如果不是已经发生，这样的责任你肯定也不愿意担吧！

独孤微微一皱眉，半晌不语。

心虚了？没话可说了？独孤漠清，你不过是个懦弱的胆小鬼罢了，我李文蓝怎么会喜欢上你！你去背负你的家族你的爷娘吧，后会无期！李娘说完也不再理会独孤，径直走了。

独孤漠清看着这抹倩影消失在眼前，叹了口气，对着她走下的楼梯敬了一杯茶水，敬谢你三年寻觅，但是，我只能选择辜负你。拿起剑，倏尔消失在廊檐间。

贞观十四年，唐太宗李世民封李氏为文成公主；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成为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