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山人家

山上的杏子落了一地，红的、青的、黄的。俩调皮娃在树下追逐哦那个欢！把杏子踩了个稀巴烂，一个也没吃。俩娃一个属龙一个属兔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上二年级。这是他俩在刚认识不到二分钟的时间，嘻嘻哈哈自报家门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八岁的孩子是我家的，七岁的娃娃是山上饭店老板家的。娃娃们让我离得远远的别盯着他俩玩，说，这不是上网课。我心里咯噔一下，接近六个月的疫情，网课让孩子们厌倦了大人的存在。这回儿在山上他们撒着欢的跑啊！乐啊！恨不得让天上跟着他们瞎乐的云朵，远处瞭望他们的青山绿树也躲得远远的，远远的……

几间用甘草搭起的凉棚，三间用彩钢瓦筑起来的板房，一只鹅，两只狗，一笼子的棋山鸡。“棋山炒鸡”当地美食名吃。我们就是冲着它来的。房子是有些简陋的，那是他们一家几口的住房。房子周围一堆堆土坷垃，一片片碎石砖瓦散落满地显得有些狼藉，除了那棵挺拔的杏树，其它都一大片的没有了生机。就像被那俩不懂事的娃踩在地上怨声唉气的杏子。

饭店老板娘说，原来这里上上下下共四十间房屋，房子周围几亩果园是他们的爷爷，父亲一家四代的家园，一辈子的心血，被划成违建后，一夜之间全部挖掘拆迁。连四间住宅也没留下。两个靠开“棋山炒鸡店”养家糊口的中年人一夜之间无家无业，眼睁睁看着自家拆房后的石头砖瓦也被强制拉走……

女人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上有不能自理的老人，下有俩娃上学，他们要鼓足劲在中年苦难的夹缝当中完整继续地活下去。当时他们两口子蹲在住了四十多年如今无片瓦的空地上嚎啕大哭。他们知道中年人的眼泪是最不值钱的。心疼从结婚那天起就开始像燕子垒窝一样，昼夜操劳，一捧沙，一块石头，一根木梁用心血筑起来的家。

政府给找了村里十几年没人住的两间房屋，他们人多住不下。领着孩子老人去城里租住了楼房。只住了一个多月，俩人也没找到适合自己养家糊口的活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离开了他们的大山，他们心慌意乱一无是处更一无所有。更严重的是在楼房里听不到鸟叫，看不到蓝天，闻不到烧柴的味道，连空气都快要把人憋死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男人半夜开车跑上山窝在车里睡，醒了就点上烟对着山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他留恋这片山。女人看到了几乎崩溃的男人，再熬下去家也要散了。他们又回到了山上，搭建了简易的住宅，接地气了，吃饭香了，觉睡得也香了。现在他们被折腾的什么也不想了，只要老人孩子陪在他们身边，能在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有个窝住下来就知足了。

晚霞染红了天边，天上一溜烟的白云飘向远方，娃娃骄傲地说，那是飞机经过他们家天空时留下的路线。鸟儿叽叽喳喳落入林中的巢。我们没能吃上“棋山炒鸡”。政策只允许他们住下不允许他们经营。走时人家娃娃抱着一桶水送给儿子说：“城里的水有渣子，俺山上的水清着哩还甜，你拿着回家喝，别忘了下次来换我桶奥！”儿子连忙跑进车里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娃娃，娃娃撇了撇嘴说：“我不要，我爸说这水更糟！”大人都尴尬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