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阳台

我对露天阳台有种纯粹的喜爱，也不全是因为楼下的风景。更多的是爱听汽车疾驰而过的声响，爱看路边悠然散步的行人。观人比观戏更有些趣味。

不知是否心中热爱，感动神灵，我的大学宿舍刚好有这样一方阳台。干桔色砖累积在一起，围成了这样一方小天地，美中不足的唯有不向阳。阳台正北是一条高速公路，车辆昼夜不停的穿梭，下方是成片茂盛的绿叶，叶子隐隐约约挡着校外的小路。这小路傍晚便成了“小吃街”，小贩们摆着各样的风味小吃，给静谧的夜加些嘈杂的声音和温暖的饭菜香。这景或许再普通不过，之于我便有些由衷的欢喜，因实在乐于在这尘世中沾染些最浓的人烟。

这阳台比窗子直观的多。被一面玻璃挡着的景色，如被薄云遮挡的蓝天，透出些淡闷的颜色；被窗隔着的声音，就像听人将头埋在腔子里说话，怎么都让人心里别扭着。钱钟书曾说“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给画配了框子”我倒觉得，赏四季都该流动于阳台里，景儿与声儿配合着，偶有清风拂过，将新鲜的味道逗引进来。这一瞬间的舒爽，似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非得扬了嘴角才肯罢休。

我喜欢听车辆疾驰的声音，这一点与张爱玲“喜欢听市声”有几分相似，倒没有她不闻电车声便睡不着那样严重，最多便是不够开心罢了。这世上，不够开心的事很多，人都暂可将将就就的生活。但那总没有开心来的痛快，这阳台便是足够开心的存在。夏日的清晨，是四季中醒的最早的，恍惚中被楼下唱歌的鸟儿唤醒，这时天刚泛些鱼肚白和浅淡的粉，空气载着些凉凉的雾气，令人愉悦。

每当此时，我望着楼下成荫的树冠，总觉得它们像成团的棉花糖，一跃而下似是能弹上几几遭。还好，我还没有那样自在的潇洒，也没有抑郁到此的忧伤。我最喜欢的还是傍晚，微微探出头，能看到西方还未落下的夕阳，夕阳的橘红晕染着飘叠在周围的云，颇有些气势磅礴的洒脱，任意挥洒出的颜色，就被我这个渺小如尘埃的人儿，全都揽进了眼帘里。等到夕阳刚落下不久，天未大暗，在橘色路灯的点缀下，透出些暗蓝却明亮的颜色。这时地上的灯与高速路上的灯扭在一起，若不探出头去，就仿若觉得它们从橘砖阳台的西边环着一直通亮到东边。若探出头去，缠绕着的灯光便遥远的望不到尽头了，东边与西边仿若成了两个远方。不知该看哪边，哪管那么多呢，总之都是一样的美。

教学楼的阳台，楼将景围成了梯形。正上方挂着一圆银盘似的月，没有一点星光，只有成片猛兽似的树，遮挡着的灯火辉煌。楼下虽零星着几棵花树，却也在夜色的笼罩中失了颜色。朋友在一旁淡淡的吸烟，白色缥缈的烟雾从眼前掠过，也给眼前的景蒙上了一秒的纱，给人一些神秘的惊喜感。“我看到树的血液堆积在叶子上，颓败的落下来。”她在烟雾中悠悠的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何处来的灵感，此语却给眼前的景，锦上添了花，令这样孤寂、颓丧的夜，又加了几分悲凉！悲凉也是好的，总比一些苍白到无聊的迷茫好。快乐和悲伤都是好的，起码它是极致的心情，而不是将将就就，推推搡搡，总差那么一点的。

同样是阳台，我在老画室的那一方又脏又乱的阳台。却给了我一些印象深刻的记忆。那大概是快要抓不住夏天尾巴的时节，画室坐落在老人区，小区外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小区内却仿似两个世界，总透着些刺骨的凄清。因为实在喜爱市景，哪怕是那样脏乱的阳台。我也常在此观望，想象着住在闪烁着灯光盒子里面的人，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最爱看的是路边散步的老两口，步履阑珊里，载着生活的艰辛和时过境迁的洒脱。那天我却注意到一个在垃圾桶里翻找吃食的可怜人，他或许穿着蓝色的衫子和裤子，或许是黑色的，我已记不清了，而那时的我，除了满心的同情与慨叹似乎再无其他举动。

后来，我在好友的文章里，发现她也遇到了那个人，而她呢？只是急忙去买了零食物，让它们从楼上成功飞到了他的面前！我确实在看到这段时，有一些发自内心的震撼。也顿觉，自己将阳台当成了远距离偷窥的机器，用来窥探些或好或坏的景色，或好或坏的生活。而那些生活，离我如此之近，又仿似很远。而我的朋友，却在这基础上，给了它一些实实在在的意义。我突然想到李娟在救一匹母马时写下的句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悲伤徒无用，悲伤从来都不是积极主动的人。他们知道叹息无济于事，知道“怜悯”更是可笑的事情—“怜悯”是居高临下的懦弱行为。”这或许正说的是如我好友这样的人。而相反的举动，当然是那时的我！

在现实里，发些善心很难。你要顾及到对方的尊严，不能让它成为施舍。特蕾莎修女曾说过：“倘若你付出爱时，有所保留和计较，你便不在爱里”。

让人泛滥些同情心，似乎很容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那便有些难了。王小波也说：“人，不能不爱别人啊！”人，因为有这些高尚的思想，而瞬间伟岸了起来。当然，这之中也不乏那些，为了忏悔或其他，而急于发些善心的人！这到底对不对，我们当然没资格评论，但到底是比不作为来的好。实在不必，站在制高点来指责别人，这些名言警句，不如贴在脑门上时时警醒自己！

一方阳台，很像人的眼睛，用来窥探些事物与人情。人情百态由眼睛传达到心里，给我们增加些或喜或悲的情绪，一些冲动或同情，但说到底，若是影响不了行动，也终究是徒劳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