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古城的老街旧巷
老家是座古城,有全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山陕会馆。
据考证,唐宋时就兴起了,盛于明清,是因为有南船北马的便利交通,江南的丝茶瓷器水运至此上岸北运,直达俄罗斯。曾经很火的电视剧《乔家大院》里提到过。
七十二条街,条条都有故事。
记忆里的瓷器街,是曾经装修过的满开店铺的南北街。转过街角,就看见老钟表店。修表的,配钥匙的,其实最老的一家已经不在了,是胖胖的兄弟两人,配钥匙的手艺杠杠的。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个卖老鼠药的摊位,从老一小放学时就会听到引诱型的叫卖声:“咬您里柜子,咬您里筐儿,专咬您里花布衫儿……”
那时总是顶着大太阳看一路的景致儿走回家……
关帝庙街,是东西向很长的一条街,现在改名新华路,有点不伦不类。中间以南北向的石门街隔开。
昔年我上高中时,大门朝西,面对石门街。每到下午三四点钟,就有一个浑厚的男高音传来:“焦鱼儿麻虾……”饥肠辘辘之际,油炸的河鲜诱惑太大,我不禁捧起茶缸猛灌温开水,以遮挡吞咽口水时喉结蠕动的尴尬。有几回,我看见敬爱的化学老师也和我一样的动作,有种干杯的感觉。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那叫卖声从西至东,沿着关帝庙街而来,又顺着关帝庙街而去,隐隐约约十里不绝。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从逼仄的生活费里扣除一元五角,随他给多少。其时,已都是卖剩下的余货,黄色包装纸,一大包给了我。回到学校打开与同学们分享,才发现全是些鱼虾的配件裹了厚厚的面糊,但是炸得很焦,也算是让日日斋戒的我们过了一把满汉全席的瘾。
关帝庙街低矮的瓦房,房脊和房坡的青瓦上长满了瓦松,这是一种多肉植物,郁郁葱葱,春季害痄腮传染病时,取几棵瓦松,放在蒜臼里捣碎了敷在腮帮子上,疗效甚佳。
出了校门左转,沿着石门街可以走到寨墙外的赵河边。石门街一家一户的庭院里,栽有遮天蔽日的泡桐,春天来了,喇叭形的簇簇桐花盛放,满街都是甜甜的花香。和煦的阳光懒洋洋的,筛得满院斑驳陆离。逾人高的青砖院墙上,趴着一溜的仙人掌。
院子里靠墙摆着一溜的花盆,指甲花、鸡冠花、波斯菊……绚烂了不紧不慢的四季。
福寿街只有几十米长,街角有一家鸡丝烩面馆,三个婶婶级的人物,分工合作紧密,团结一心,着实分不清谁是老板谁是服务员。烩面透亮,鸡汤鲜香,碗里漂着煳葱花,撒上香菜和碎蒜末,淋上香油醋,馋煞人。我当年花五毛钱要二两烩面,不仅烩面要吃光,连鸡汤也要喝完。
天平街检察院西侧铜器街交叉点有家羊肉蒸包,馅子只有羊肉大葱两样,包子皮是发酵了的面,喧腾腾热腾腾,小笼摞起有十几层,冬天天不亮就开张,电灯下氤氲得一片昏黄。
斜街,是山陕庙北面老电影院东侧的一条美食街。印象中街道很直,南北向,不知为什么叫这个奇怪的名字。那里有很多回民小吃,砂锅面条居多。吃起来特别烫嘴,第一次是昂弟带我去的,记不清是一块五还是两块五一个砂锅了。
山陕庙后边以前是个封闭式灯光球场,我和小伙伴们逃课去玩过,不是打球,是啦啦队。县酒厂打遍全县无敌手,可惜最后折戟沉沙,被我校队打得落花流水。他们都说是完胜酒厂队得益于女同学组成的篮球宝贝,可谁知道其实是我们男生组织的。
灯光球场接待过外地来的巡回式马戏团。我记得花一毛钱买的门票,正巧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演员,赤脚站在一个发光的电灯泡上,我很替他担心,万一灯泡碎了呢?
他后来把灯泡击碎,把玻璃渣子嚼碎吃掉了,他一手持麦克风,一手捏着玻璃片,“嘎吱嘎吱”通过扩音器放出来,听得很胃疼。
演完了,我觉得他基本也该五脏六腑开了花了吧?于是去后台跟踪访问。只见他换了衣服,匆匆跑去街上,叫了一大碗鸡汤馄饨,两块猪头肉夹火烧,张大了嘴巴,一阵猛嚼,大快朵颐。
后来我很多年不再看马戏团杂技表演。
我的同桌家住北寨墙内的一处民居,两层楼。第一次去玩,我被他家满院摞得高高的酒瓶震撼。同学说这些瓶子价值十万块钱,目前价格跌了,才七万块,不舍得卖。那时一般家庭可是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的。贫穷限制了想象,我只有叹为观止。
后来开发旅游资源,居民搬出了古城,住到新区高楼大厦里去了,山陕庙及其周边的老街旧巷被完整保护,有的街道修葺一新,已经看不到昔日的破旧模样。老寨墙原来是土夯的,如今也建成了青砖外墙,恢复了九个城门后的老城,年轻了几百岁。
斑驳的油漆,老旧的砖瓦,一转眼,时光迈过了几十年的光景,属于我的记忆,谁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