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漆黑的夜。

山里11月的夜，很冷。灰豆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她觉得周围的黑不是空洞的黑，有东西在流动，她一动，流动的东西会自动腾出空间给她，它们似乎长着眼睛，注视着她，对她不怀好意。

弟弟躺在她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沉。灰豆再害怕，也不会叫醒弟弟，她不愿意让弟弟跟她一样感受这样的孤独。

这座房子就是一座孤岛，一座尼姑庵，除了夏天的夜里，乘凉的人会来坐一坐，吹吹凉风，其他时候，没有人来。

母亲不许灰豆和弟弟发出太大的声音，她觉得吵，他们一闹，她就喊头疼。灰豆和弟弟玩扇烟角的游戏都是静静的。只听到手扇风的声音，烟角翻动的声音，却很少有他们的嬉笑声。

母亲去县城看望父亲了，把姐弟俩托付给了邻居家，给了邻居一升米，这三天，姐弟俩在邻居家吃饭。

中午吃完第一碗，弟弟想去舀第二碗，罐子太高，他够不着，灰豆也够不着，刚好，邻居哥哥的奶奶进来了，灰豆刚想求助，却看到老人投来恶狠狠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鄙夷、厌恶，吓得灰豆和弟弟向后退了一步。邻居哥哥进来舀饭，大声喊：“奶奶，给我添碗饭。”奶奶立刻变脸，温柔慈爱地给他舀了饭。之后他俩像没有看见他们姐弟俩一样走出了厨房。临出门前，奶奶回头瞪了她俩一眼。灰豆和弟弟放了碗，回了家。

这夜太难熬了。

迷迷糊糊中，灰豆来到了妮子家旁边。妮子的家在一个坡上，视野很好，房子旁边有一堆沙子。灰豆就站在这堆沙子上，看远处的山。

天是黄橙橙的天，山是雾蒙蒙的山，天地间只有灰豆一个人，空旷得很。所有人都没了，灰豆清楚，只有她一个人，父亲、母亲、弟弟，所有人，都成了一抷黄土。

突然，一群纸片人从天上掉下来，他们手拉手在灰豆面前跳着芭蕾。没有音乐，只有那滑稽的动作，灰豆知道他们在跳芭蕾。虽然他们跳得热闹欢快，但灰豆感觉更荒凉。

灰豆快承受不住了。有东西压着她。

恍惚间，灰豆来到了高原。一座很大的佛塔矗立在她面前，灰豆如蝼蚁般渺小。她静静地盘坐着，天触手可及，草轻轻地扫过她的面颊。苍茫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孤独，但她觉得很平静，这就是她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