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僧桥
从普福寺往城里走,至阊门不要进去,再径直往山塘走两百步,便可望见一处沿河的民居。
这民居本无起眼之处,但有一年阊河泛水,把这民居与别处陆地间隔开了,大水一退,竟不可恢复,只好成为一处微型小岛,好不有趣。
那里头住的是王家三口,平日王大块头去出些苦力,王家媳妇做做针线,倒也勤勤恳恳,结婚那年原本就生下一个,夭了,两年后又生下一个,请了先生来,取名叫王仲闾,王大块头嫌名字不上口,就管他叫二狗子。
这一家三口出入全靠一小船,倒也自在。
明天是王家寡妇守寡的第三个年头,按瑞城的习俗,王家寡妇守满三年寡,便可用回娘家姓名了,官府有明文规定:要是用回娘家姓名,便就如同处女一般,乡里乡亲不可议论。
咦,我的娘家姓名叫什么来着?有那么一会儿,她竟连这都模糊了。
普福寺那年住进了一位云游和尚,法号不明,只知这和尚五官分明,身高八尺,一时间传遍阊门内外,街头巷尾的妇人们都管他叫活佛潘安。
王大块头是怎么没的,谁也不知道。但是在他死的第二天,也就是出葬那天,王家寡妇拿家中仅有的二两银子请了普福寺的大和尚前来超度亡夫。大和尚带着活佛潘安念完经,见王家寡妇家里并不宽裕,便未要那银子。
王家寡妇心有不安,因为她听说,若是没有施舍便得好处,佛祖一怪罪,亡灵可是会迷失在三途川的。
第二日,王家寡妇单独邀来活佛潘安,要他再行超度,活佛潘安虽不解,却念在亡灵,便没有多问。法事完毕,天已入夜,只好留活佛过夜,活佛应允了。
那貌美的和尚到得卧房内,和王家寡妇解带宽衣,真切切颠鸾倒凤,胶漆相投,同谐了鱼水之欢,共效了于飞之愿。
此后的三年,活佛潘安常借着月光常来往于那孤岛与普福寺之间。可要问,这和尚怎么去的,那可决不能大摇大摆唱着吴歌划着船。况又王二狗子也渐渐长大,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恪守孝道,故而不言语。
和尚到了河岸边上,脱下僧衣僧袍,顶在头上,一身赤裸的毽子肉,映着水光,油锃锃的发亮。
在他们夜夜交欢的时候,王二狗子总是隔着门缝儿偷瞧,他一边瞧一边不自禁的用手摸着自己的阳物,从绵软到僵硬再回到绵软,门缝中的那两人——哦不——看着像是一头长了四条腿四只手的妖怪,只听那妖怪哼哧哼哧喘着大气,仿佛刚把一个难驯的猎物吞进肚子,翻滚了一会儿,睡了过去。
入了冬,可怜南方虽不结冰,却也寒冷非常,和尚每日到得王家,都浑身湿透,到得王家已然冻僵,王家寡妇也心疼得紧,每回便以自己赤条条的白身子给活佛取暖,寒月冷星,这两人也不怕着了疾,可毕竟肉体凡胎,再加上整夜地云朝雨暮,二人眼见着消瘦下去。
二狗子每每看到自家母亲抱着个冰冷的男人,心里都觉得寒意。只是心存孝道,心知不可向母亲道破。
这样过了两年,王家寡妇终于病了。郎中说是寒气入体。
二狗子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就打算自己修一座桥,好让那和尚能自在进出,不必涉水,母亲也不必受这伤寒之苦。
明天是王家寡妇守寡的第三个年头,这桥也该落成了。按瑞城的习俗,明天,便可用回娘家姓名了,可是,这王家寡妇始终记不起自己的娘家名儿来。
二狗子守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就这样死去了。
普福寺的僧侣们从这座桥上进到王家,二狗子塞了银子给大和尚说是超度钱,大和尚不收,二狗子便也不再说话。
时至午夜,二狗子还在守灵,活佛潘安竟来敲门,说是因缘弄巧,佛祖怪罪,前来一起守灵。
一个时辰后,二狗子收拾完灵堂,将两具尸体倒腾进棺材。
第二天陈老爷提审王二狗子,要开棺查个究竟,竟发现两具尸体长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也撕扯不开,老爷一生也没见过这等怪事,好在那和尚无名无姓,又不在籍,只好叫人一把火烧了。
处死二狗子的时候,也是发大水,大水这回把王家那座孤岛给冲走了,只留下了半座石桥,一头连着地,一头连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