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逆流而上
文/弋一
图片源于视觉中国
01
几句嘻嘻哈哈的寒暄后，很久不打电话的老同学，告诉佳晨自己要结婚了。
佳晨搅动咖啡的汤匙顿了一下。挂断电话后，留给佳晨的，依然是偌大的沉默。
佳晨盯着出租屋内的时钟，晃了神。
毕业四年，留在老家的朋友们纷纷结婚，绝大多数人有可以谈婚论嫁的另一半，有稳定的工作、固定的收入、房子、车子，有些同学甚至已经在仕途上越走越远。
唯独自己，选择来北京。三年了，她依然租住在冬天阴冷，夏天暴晒的屋子里。
工资里一大部分钱都用来租房子了，基本没有存款，身边甚至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想起刚来北京的隆冬，因为季节交替，她生病了。
她想去输液，可她病得不是时候，正好月底，她除去要交的房租，手上只有500元。
她在屋子里，裹着厚厚的被子，躲在拼命工作的小太阳面前，泪如雨下。
巨大的孤独感袭击着她，她很想家，却不敢给家里去一个电话。
中介平台发来冰冷的催租短信，赤裸裸地提醒着她所经历的贫穷，是不能生病的。
此时，一条建行的短信突然进来，佳晨发现，自己的建行账户上多了两千块钱。
母亲的视频电话适时响起，佳晨哭着摸摸妈妈的微信头像，挂断了电话。
02
如今，佳晨来北京已经三年，她经历了两次换工作。
第一次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解雇了。
第二次是因为在公司里不小心卷入所谓“站队”中，而她所在的“队伍”领导卸任，所有下级都无法得到上级重用，佳晨因此换了工作。
来北京的第三个年头，事业基本是停滞不前的。她手下仅仅带了三个人，算不上管理层。
她还是没有任何选择空间，熬夜写文稿、分镜头脚本，忙得时候连轴转，月薪还没过万。
而这一年，佳晨已经29岁。可她所注目的前方，依然是一片黑暗。
03
当听到原本不如自己的女同学，要嫁给当地富商时，佳晨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那是大一一个炎热的午后，佳晨在小礼堂排练晚会时，看到了在当地小有名气的主持人，他同时也是这个学校的明星学长。
排练场地租住过后，礼堂排了学长的讲座。
这一年，学长因为他所取得的成功，被母校邀请回来分享心得。
佳晨留下来听了这场讲座——一场改变她一生的讲座。
她看着讲台上风度翩翩、出口成章的学长，感受到一种魅力，溢满礼堂。她下定决心要成为学长这样的人，进入学长所在的行业。
之后，她在本科中接了许多相关实习。
通过比赛，她结交了一些老师们，帮助老师们整理资料，将需要再版的书目一页页录入电脑，编校每本书中的错别字、插图等。
最后，当书籍出版时，她看到那个写在角落里的名字，欣喜若狂。
她抱着那本书睡了一夜。
第二天就接到老师的电话，让她去市台当实习记者，但她要先去一个饭局。她清晨五点就醒来，在镜子面前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
饭局过后，佳晨被老师们挤上一个项目投资人的车上。她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握紧手包，她觉得紧张。
那一夜，项目投资人佯装喝醉，佳晨和他的助理扶他回房间。助理在把他们送进房间后迅速从外面拉住房间门。
项目投资人将她扑倒在床上，拼命撕扯她的衣服，浓重的酒精味顺着粘稠的唾液沾满了佳晨的脸和脖子。
她用尽所有力气推开该死的老男人。她大喊着向门口跑去，惊动了酒店人员，男保安在外面敲门，老男人假装睡去。
门被她打开，男保安往里看，问怎么了。佳晨摸干脸上的泪，将被扯下去的衣服扶起到肩膀。她望着男保安的眼睛，说没事。
她颤抖着走出酒店，包被落在酒店里。她没有手机，没有钱，这是她生活了20年的城市，此刻她那么陌生。
她依然得到在市台的实习机会，当她第一次以实习生的身份见到了那个明星学长时，她冲上去，让学长给她一个签名。学长笑着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让助理照了相。
她结束实习那天，在电视台门房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有一部新手机。
佳晨来北京前一天，将那张和学长照的合照从手机里打印出来，放在行李箱夹层里。
04
当时，她带着对自己所在城市的绝望，和对这行深沉的喜爱，踏上了自以为能大有作为的土地。
而如今，走着走着，她好像忘记了路在哪里。
生活中她也变得越来越内向，大部分时间里，她在工作中喜欢将自己隐藏。曾经在她眼中被梦想点燃的光，黯淡成一抹倔强，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曾希望过上每个明天都不一样的生活。如今，她急迫地希望稳定。而不是独守小而冰冷的房间，深夜靠一瓶鸡尾酒入眠，烦心时，靠几支烟度日。
她站在许多人渴望的平台上，但在老家人看来，她过几年肯定还是要回去的，因为北京的房子太贵了。
佳晨自己知道，所谓回去，如今已经是不敢作出的决定。因为回去意味着大龄失业女青年、从零开始，甚至还有可能在健身房、瑜伽馆、咖啡厅碰到曾经的故人。
他们将完全是一副成功人的模样，带着虚伪的关心吐槽生活，其实不知道在心里笑了她几百遍。
即便是如今所在的世界，依然对女性有那么多偏见。女性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滥情、不能出轨、不能不结婚，但对男人来说，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而在北京，这样的偏见被弱化，正如一句话所说——衡量社会的文明程度，要看整个社会对女性的尊重程度。
05
佳晨常常感到沮丧，甚至是绝望。
她盯着天花板，屋子里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老旧小区的水龙头总是拧不紧，水滴不定时地滴在铁水槽上，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没错，这是佳晨正在过的生活——桌子上散落着各种稿件、书籍，门口放着刚吃完的外卖盒，床上堆着几件衣服，空气里有一种闷闷的味道。
她的确过得不怎么样，但她收获了什么呢？
那些被她忽略的成长，那些莫名增长的见识，那些被不断开阔的眼界——她学会在贫穷时对抗欲望，在拼命努力过后买一件微奢侈品给自己奖赏。
她把文案做得越来越好，她写的一些小说出现在文学网站上——尽管生活如此不如意，但它的确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在前进着。
佳晨从床上爬起来，盘算了一下自己近几年读的书，三年，她已经读过近150本书，这些书是在工作之余读的。她写下40万文字。
原来，她的确在进步着。
最初的最初，不就是为了不过一成不变的生活，才来北京的吗？
所以，尽管很多个时候，佳晨都觉得困惑、迷茫、不知所措。
但当她享用着这个城市的博物馆、美术展览、话剧、音乐会等艺术氛围时；当她穿梭在国图巨大的用书籍堆砌的走廊间；当她看到名人首展，看到依然留在这个城市的年轻人时，她由衷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幸运。
她从房间走出来，天已经黑尽了，她站在通惠河边抽了一支烟。
这是北京的十点，依然车来车往，人们好像永远不知疲倦。
06
为什么要来北京？为什么要走下去？
可能，在大多数人心中仍没有确切的答案。用梦想和过上体面的生活，来形容自己留在北京的笃定，似乎不准确。
但有太多人，在这座充满欲望、机遇、痛苦、争吵、失败和成功、惊喜、欢笑甚至奖赏的城市里，向前走着。
佳晨看着包裹着城市的温暖光线，看着这座充满无限生机的城市，看到这座城市里遛着狗、哄着孩子的人们，她刚刚所感到的质疑，都渐渐消失了。
对，这是所有人正在过的生活。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差。即便在老家，这些境况也不会被改变。
那么，如果曾有过哪怕一刻的迟疑，询问自己为什么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不如从房间走出来，看看这座城市里忙碌的人群，看看那么多人与你站在一起。
这是个人的选择，不论他们是北京人、上海人、广州人、还是生活在这三个城市里的外地人，都是平凡的人，竭尽所能过好这平凡的生活。
而生活中唯一的不平凡，就是肯在这大多数人都随波逐流的世界里，逆流而上地走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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