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额贷款打工一年

    走在诺大的、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看着各种鸡鸭鱼肉、凉菜干菜，我默默地吞了好几次口水。盯着刚杀好的鸡、活蹦乱跳的鱼，还有圆滚滚肉嘟嘟的各色丸子，想象着它们在我的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放入嘴里香气溢满口鼻的富足感，然后揪了一眼旁边的单价牌，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花呗和借呗“下月应还”，余额宝余额还有下个月发工资的时间和数量，我快速地将身体移动到蔬菜区，看着那些鲜嫩多汁的瓜果蔬菜，心想:吃素也不错，健康还不容易长胖。其实一米六的我保持九十来斤的身材已经七八年了，期间不知遭了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各种减肥的问题络绎不绝，每次我都滔滔不绝讲一些科学减肥法给他们，但是追根究底，我的秘诀也就一个:穷!!!

工作一年，月收入四千左右，刨除住宿、吃饭、交通、话费生活用品一堆杂七杂八的花销，以我勤俭持家的优良消费行为，每月本可以有所剩余的，然而，我是个不满足现状不甘于平庸的人，尤其是现在的工作轻松上班时间短，一个月有将近三分之二（小时）的时间不用上班，正直青春年华的我不甘每天庸庸度过，总想着找几条赚钱之道，时不时上招聘网站寻找各种兼职。然后就应证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经典名言，正式把自己变成了小额贷款的打工仔—“负妞”!

一天晚上一时兴起，就在“前程无忧”上搜索“模特”，随即弹出了各种模特的招聘信息:平面模特、大码女装模特各种各样，薪资也是从200元/小时到1000元/小时不等，看了要求也不高，都是五官端正、女身高156CM以上什么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投了两家。第二天中午就接到面试电话，在电话中大致了解了一下就约了面试时间。

面试时间是早上十点半，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九点半不到就出门了。当时下着倾盆大雨，我仍然撑着小伞义无反顾地扎进雨中，奔向地铁。快出地铁时收到了邀请我面试的人的信息，各种关心:问到哪了吃饭了没啊带伞了没啊什么的，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的。出了地铁雨还是特别大，穿过大马路进入公司所在大楼大厅时，八公分的高跟鞋里已经装满了水，每走一步都会溅出一地水花，裤子膝盖以下全湿了，幸好裤子鞋子都是黑色的看不太出来异样，也没有让自己过于狼狈，反而淋了点雨吹了一下风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对面试也有了更多希望和期待。

公司位于43楼，进楼需要刷卡，外来人员需要身份证登记验证，一切都是那么严肃而正规。

出了电梯右手边就是那家公司。进门时是前台，空间不大，墙壁上贴了各种名模的时尚大片，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我很喜欢的《爱上超模》，四张圆桌上放了很多时尚杂志，都有些陈旧破损了，是好久以前的；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左手边一扇木质大门紧闭，是摄影棚和化妆间；右手边一条小道通往前台的后面，有四五间很小的办公室，之后我就在这后面其中一间进行面试，右手边还有一间，是财务室，空间也不大。圆桌边坐了很多前来面试的人，看他们的长相也都比较普通。

我被要求填写一张简历表，都是一些个人基本信息，等了没多久一个自称是经理的人带我去面试。首先自我介绍，然后让我摆几个pose，问了为什么想做模特之类的常规问题，一番来回后说觉得我很不错，很符合他们的要求。但是要成为正式模特还需要拍一组形象照作为公司宣传用，费用自己出，公司现有套餐最低价4800。我心想:终于漏出了狐狸尾巴，套路都是一样的（我以前面试过这种工作）。就回复说那我考虑一下。之后他就跟我讲了一大堆他曾经的经历:创业失败睡过公园，后来自己花几万块学化妆什么的，告诉我人要学会投资；还教我摆了一个很酷的pose:右手叉腰、左手往后摸住后脑，双脚呈“外八字”后跟靠拢，左脚尖比右脚尖向前三公分，头略微向右偏，眼睛微微上望，挺胸收腹，这样从左边拍可以展示屁股身材、从右边拍可以展示面部，全方位无死角。以后公司也会组织相关的培训，教模特摆造型化妆服装搭配修炼气质等等。而且自己现在经常带其他的模特去酒吧……我被他描绘的未来打动了，尤其是那句“投资自己”让我想到很多:没有投资哪来收益。但是问题是我没钱，真的没钱。问他能不能先支付一部分，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告诉我支付宝有个小程序可以借钱，叫“招联好期贷”，申请后发现我有6000的额度，但是很久申请不下来。我犹豫了，想想要不算了吧，这事风险太大了，看出我的疑虑，他又一番劝说，问我有没有“花呗”，可以提现两千多，剩下的就用了“借呗”借款，还帮我分析了分十二期还款每个月还款额，向我保证可以立马安排预定两次的拍摄以解决第一二个月的还款问题，说随着我资历的加深，后面的广告肯定会越来越多，还款自然也不成问题。我同意了。

在扫他的二维码把一个个“399”转过去的时候，我心里是恐慌的，但是箭已发出，收不回来了。就这样默默地转走了4800。当天试拍了两套服装，材质差得没话说，不过风格我很喜欢。四天后拍了一套化妆品收入350，又过四天拍了手镯收入300。每次从化妆到拍摄用时不到半小时，尤其是拍摄的时候，每个产品拍摄两到四个镜头，两分钟左右，单从每次收入来看，这份工作来钱确实相当快，但是想想前期的投入，我却高兴不起来，也没有窃喜。

第二次拍摄完毕之后，一个姓米的经理找到我，说是对我印象非常好，想要跟我签订正式合同，分析了很多好处:你说有广告公司会选择兼职还是全职？客户会选择长期稳定的还是不确定的?有没有合同保障哪个更好？她全都是反问的语句，我心中的答案无疑都是她想要的。她还说公司会针对每个模特的特点指定相应一个或者几个系列，但是这个系列的都由你来拍，公司给定产品，自己在规定时间内拍完即可，目前就有一组产品，拍下来预计两千多收入，而且做得好的还有各种奖金。我心动了!但是公司前期需要帮模特宣传，拉客户，成本自然不可能全由公司出，此外为了保障公司利益，需要收取费用12800元，签约一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当时哪来的勇气，我用微粒贷和借呗借了8000交了，打算剩下的从广告费中抵扣，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投入相对少一点。当天就给了我一个广告，片酬500，抵扣了之前的费用。

三天之后收到米经理通知:公司在拍摄一个电影，还有个角色差人，觉得我不错，愿意推荐我，征求我的意见，约第二天到公司面谈。有锻炼的机会我当然是愿意的。我第二天到了公司，她带我见了一个叫娜姐的经理，貌似比她级别高一些。娜姐说，形象没问题，但是公司规定只能是费用交齐的模特才有资格参加，我还差4300。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纠结中。他们说可以安排一个小广告，抵扣掉300，我需要补交4000。我答应了，有用了借呗。

拍摄那天，“王导”告知下午一点在大学城的中心湖集合，我十点多就到了，踩着共享单车转了好久，吃了午饭。在中心湖转了半天，有好几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各自在玩着手机，我猜想是不是跟我一样的，也没敢上去搭讪。期间多次联系“王导”，得知他们还在吃饭，然后往这边赶。终于在一点半左右，等来了导演和女主男主一群人，还有一个挺阳光的男孩。旁边的几个姑娘也过来聚到一起，验证了我的猜想:我们几个都是群演，剧本里的“同学们”。我们要拍摄的是一个大学女士跟男生相恋之后男生出国留学并定居另取他人女生被甩从伤心中成长的故事，今天拍摄的大学期间大家一起出去郊游的事情。拍摄地点选在中心湖公园，此地绿树成荫、草绿水请，风景优美，倒也符合郊游的场景。根据要求，我们几个女生都穿了白色的短裙，如同电视上看到的拍摄花絮一样，每个场景都拍摄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在树林里喂了一天的蚊子。尤其是还要坐在草地上玩游戏，一圈白花花的腿周围围满了大只大只的蚊子，一个皮肤很白的女生双腿的疙瘩分外耀眼，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化妆师看我们辛苦去买了四瓶花露水，全部用完了，效果甚微，现在想想头皮还是会发麻。后面有些场景只有男女主角的镜头，我们几个群演就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猜着这次到底会不会有片酬，来之前经理只说可能会有，有点人说应该会有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然后挠了一下双腿还有手臂，疙瘩还没消完。

全部拍摄完毕已经五点多了，公司要求所有人必须全部回去，我们都以为回去结片酬的。到了公司后娜姐简单地问了一下这一天的情况，就让我去找自己的经理了。米经理问我今天有没有加过别人微信，因为收到报告有人私底下留了他人信息。我说没有，她不信还看了我微信新朋友记录。看完后还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那是谁加的?出发前就告诉过你们不能私自留甲方的联系方式”。我不记得她有说过这话，但是一向话唠加自来熟的我在那天确实没想到要加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微信，连她们的名字都没问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就让我回去了。片酬自然是没有的，自那天以后也没再遇到过那几个女孩。

再之后米经理再没主动联系过我，每次拍片都是我催了又催，问了又问，才迟迟安排一次，一个月下来基本就一次，费用也在300-500不等，此前的承诺无一兑现。我曾多次表示过对她的怀疑:为什么签约时承诺的一个系列没有了？为什么我的拍摄那么少？你应该告诉我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公司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这些问题都没得到任何回复。只是说我是新人，广告不多是正常的，希望我能理解。

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我总拍片片酬3050，当初投入17600。我认真研究过合同，发现没有哪个点可以告他有意欺骗，我也想过各种报复手段，往往还没成型就消散了；我在心里诅咒他们，但太过恶毒的话哪怕是默默地在心也说不出来；我认真反省，想着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贪念造成的，但是发生了该怎么挽回才是重点。到现在，对成本的完全收回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更别提赚钱。时不时发些信息催一下米经理，有一次算一次，实在没有恶心她一下也好，她虽然总是不回我，但是我相信她看得到。

自从这事儿之后，我每天都在计算着该怎么还钱，每个月10号还款，但是15号才发工资，所以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借了借呗还借呗，发了工资再还借呗，还有利息，下个月继续反复。半年下来，发现自己成了“拆墙小能手”了!现在还有近万块的欠款，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节约总不是长久之计，我会继续寻找挣钱之道，只是，这次，我会很小心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