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讲堂留影34
2023-8-31 三十四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2.18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语音整理
我们今天来继续共同学习为政篇第18章,“子张学干禄”。
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这里新出现了一个人物,子张,复姓颛孙,名师,字子张。他是孔子晚年收的一个弟子,是我们河南登封人。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记载,说他比孔子小了将近50岁。应该是孔子的年龄最小的弟子。据说子张呢,长得是相貌堂堂,很帅气。同时,他又经常刻意模仿舜和大禹的这个外貌,以及走路的姿态,就常常显得有点儿高不可攀。
有点儿不接地气儿的意思,所以在论语后来的子张篇里,专门儿有这么一句话说“堂堂乎张也”,说的就是子张。但是实际上,他好像并没有能够真正继承孔子的儒学之道,所以后来曾参师徒在编撰论语的时候,并没有把他的话称为颛孙子曰,而是简单的称子张曰。
“子张学干禄”啥意思呢?就是子张向孔子学习如何去做官。我们知道,春秋时代读书人,一定要做官。孔子早期的弟子,实际上在学成以后,大多也都离开自己老师去做官了。
那个时代读书人为什么要做官呢?主要原因大概有这么两个,第一个就是经济原因,因为你做了官才有俸禄,才可以富足的生活。所以说“学而优则仕”,就是你学成以后最好的途径,就是去做官。所以没有官职的时候,读书人只是一个士,就战士的士;那有了官以后呢,就成了另外一个仕,就是战士的士旁边再加上一个单人旁。
那第二个原因,恐怕就是政治上的原因了。因为儒家思想所教育出来的读书人,都具有心怀天下的理想,就是我们常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只有做官你才能够去实现。如果只是个人的这个学术的研究,做不做官意义就不大了。
根据统计,孔子3000弟子里边的72贤人,就是这个70多个优秀的学生里边,没有当官儿的只有颜回、闵子骞,还有原宪他们三个。那我们现在这个上学读书,实际上做官也是一个重要途径,我们知道每年这个公务员的考试人满为患。当然今天的公务员也不一定完全就是做官,就是不同时代的体制。总之呢,今天读书人,他的出路就多样化了,也要有人做生意我们叫它儒商。
那孔子怎么来回答子章的问题呢?他首先说了两个方面,一个是多闻阙疑,一个是多见阙殆。就是从听和见两个角度来叙述为官之道。
就是说作为一个官员,你要多听别人怎么说。对别人说的你有疑问的地方就保留,阙,就是保留,不要啥都说。那没有疑问的地方,你有把握的地方呢,“慎言其余”,也要谨慎的说出来,说的过程中要多思考,多观察,这样的话就少出错。
“尤”,错误。“寡尤”,那就是错误比较少。“多见阙殆”,这个“殆”,也是疑问,你观察的时候,对有疑问的东西也保留。对有把握的“慎行其余”,也要谨慎从事。这样的话呢,“则寡悔”,那你后悔的地方就比较少。这里的“疑”和“殆”、“尤”和“悔”都是互文的这种句式。
最后的总结就是“言寡尤,行寡悔,路在其中矣”。也就是说,说话少出错,行动少懊悔,那官职和俸禄就在其中了。
春秋时代官场的生存之道,那在今天呢,恐怕就不完全适应了。因为毕竟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一样,现代社会节奏比较快,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日新月异,如果一个官员,缺乏闯劲儿,缺乏干劲,那就很难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不能总是担心自己出错,总是不能担心自己得罪人,什么都不做。
〔注一〕
子张,即颛孙师(前503–?),字子张,孔门弟子之一。春秋末陈国阳城(今河南登封)人。出身微贱,且犯过罪行,经孔子教育成为“显士”。虽学干禄,未尝从政,以教授终。孔子死后,受到曾子,颜路的排挤。被迫离开鲁国,独立招收弟子,宣扬儒家学说,是“子张之儒”的创始人。子张之儒列儒家八派之首。听闻子张死讯,曾子穿齐之衰服讥之,幸乐之情溢于言表也。
〔注二〕
“干禄”中的“干”不是简化字,原字就是两横一竖,意思是相涉相犯。把干解释为“求”是引申,与原初语境有差异:学习求取官俸,按照《论语》常规应说成学仕。“求”则略有贬义。本章中的学应该是不及物动词,学是句读之尾,干禄是指学习中涉及做官的问题。
张居正直解
子张,是孔子弟子,姓颛孙,名师。干,是求。昔子张从学于圣门,以干求俸禄为意。
疑,是所未信者。尤,是罪过。殆,是所未安者。悔,是懊悔。凡言在其中者,皆不求而自至之辞。孔子教子张说道:“君子学以为己,不可有干禄之心,且学自有得禄之理,亦不必容心以求之也。若能多闻天下之理,以为所言之资而于多闻之中有疑惑而未信的,姑阙之而不敢言。其余已信的,又慎言而不敢轻忽,则所言皆当,而人无厌恶,外来的罪过自然少了,岂不寡尤。多见天下之事,以为所行之资,而于多见之中,有危殆而未安的,姑阙之而不敢行。其余已安的,又慎行而不敢怠肆,则所行皆当,而己无愧怍,心里的懊悔自然少了,岂不寡悔。言能寡尤,行能寡悔,便是有德的贤人。名誉昭彰,必有举而用之者,虽不去干求那俸禄,而俸禄自在其中矣。又何必先有求之之心哉!”尝观古之学者,修其言行,而禄自从之,是以世多敬事后食之臣,后之学者,言行不修,而庸心干禄,是以世少先劳后禄之士,然则学术之所系,诚非细故矣。做民君师者,可不以正士习为先务乎!
李零讲解
他是孔门三期的学生。孔门十哲无子张,但古人却说,他是孔子“四友”之一,“自吾得师也,前有光,后有辉”,和颜回、仲由、端沐赐并称(《尚书大传·殷传》)。“干禄”,是谋求官职,挣俸禄。他性格外向,为人豪爽,是个小子路。这种性格和官场不合。他向孔子请教吃官饭,孔子劝他慎言慎行,多看多听,少干少说,说话干事都要留有余地。这是针对子张的性格,叫他别冒冒失失。现在在官场混,孔子的话也灵,可惜他自己没混出什么名堂。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阙疑”是留下疑问,“尤”是过失。
“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阙殆”是留下困惑,“悔”是后悔。
上一章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就是这里的“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和“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子路》13.3,孔子骂子路,也说“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有趣的是,孔子教学生干禄的办法,后来也被当作治学方法。王国维给容庚的《金文编》作序,说古文字考释,用的就是孔氏“多闻阙疑”之法。宋明讲义理,动言错简,妄改古书,有思而不学、思之过甚的毛病;清学矫之,提倡阙疑,非常必要,但矫枉过正,也有学而不思、过于保守的一面。过去,容庚先生说,铜器真伪,或在疑似之间,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最好保留,因为假的东西被当作真的东西留下来,以后还可以往出择,但如果把真的东西当假的东西淘汰,再往回找,可就麻烦了。这个道理,对辑佚也适用。这是学风的一种。另一种是强调思考、假设和推测,如郭沫若,他提到古人的另一种说法,“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管子·内业》)。[插图]有人说,越是不知道,才越要想,不能丢在一边不管,这也有一定的道理。(子张问干禄)
孙中兴详解
本章是孔子谈“言”“行”和“禄”之间的关系。也是孔子弟子子张的初登场。
子张要学着当个政治人物去服务人民(或“求多福之道”)。孔子告诫他说:“多听别人说的话,详加对比,然后谨慎响应,就会产生判断是非的能力,这样就不会搞不清楚状况而让自己说出让自己将来后悔出错的话。多方考察别人的行为,以作为自己行为的效法或警惕,这样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自己的说话少犯错,自己的行为少悔恨,这样就可以当个政治人物去服务人民了(或‘这就是多福之道’)。”
“干”,郑玄和戴望都说是“求也”。“禄”,《说文解字》和《尔雅·释诂》都说是“福也”,郑玄说是“禄位也”,朱子说是“仕者之俸也”,黄式三说是“仕者之事也”,戴望说“食禀为禄,禄之为言、福也”。“干禄”,多半解释是“学怎么当官”,但是俞樾独排众议,认为是学《诗经·大雅·旱麓》(参见附录),而不是求禄位之法。可是黄怀信从孔子的回答看来,认为不妥。我也同意。
“多闻”和“多见”,戴望别出心裁从公羊学的“三世”观(所传闻世、所闻世和所见世)来解释,前者是“所传闻世”和“所闻世”,后者是“所见世”。
多闻“阙”疑,黄怀信认为是“己所未闻之言”。“疑”,皇侃说是“疑惑之事也”,朱子引用吕氏说“疑者、所未信”,黄怀信说是“己尚未明之语”。
“余”,刘宝楠说是“足也”。“慎言其余”,皇侃说是“谓所心不疑者也”,黄怀信认为是“阙、疑之余,己所不阙、不疑者”。
“慎行其余”,皇侃说是“谓自所录非危殆之事也”,黄怀信认为是“不阙不殆之事”。
“寡”,皇侃说是“少也”。
“尤”,包咸和皇侃都说是“过也”,朱子引用程子说“罪自外至者也”。
“殆”,包咸、皇侃、邢昺和戴望都说是“危也”,朱子引用吕氏说“殆者、所未安”,黄怀信说是“危殆之事”。
“悔”,皇侃说是“恨也”,朱子引用程子说“理自内出者也”,黄怀信说是“悔恨”。
子张是孔子弟子,姓颛孙,名师,字子张,陈国人,小孔子四十八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是《论语》中有提到孔子的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他长得很有颜值,穿着打扮也很讲究,可是在孔门中的人际关系不怎样,“孔子门人友之而不敬”(《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子游和曾子都说过他很难相处(《子张篇》19.15、19.16)。孔子也说过他“能庄不能同”(《说苑·杂言》《孔子家语·六本》《列子·仲尼》)。值得注意的是,子张在《论语》的十八章中都出现过,出现率占所有弟子的第四名。可是这位“第四名”并未列名“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中,虽然《孟子·公孙丑上》中将他和子夏、子游同列“皆有圣人之一体”。更令我咋舌的是《荀子》却把以上这三位孟子称为“皆有圣人之一体”都称为“贱儒”(《荀子·非十二子》)。孟、荀之间的评价怎么会差这么远?这到底是孔门内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恩怨情仇吗?《韩非子·显学》则在孔子死后的八个儒家门派中,只提到“子张氏之儒”,其他“四科十哲”都没上榜。这难道又是韩非在“挑拨”孔门是非,还是当时就真是只有“子张氏之儒”传下来了?所以《论语》中子张才会出现这么多次?那“孔门四科”呢?“学统”就绝了吗?这是“史之阙文”还是我“孤陋寡闻”?
有些版本,如《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学”作“问”。从文义上看,应该是“问”,而不是“学”。
“禄”至少有两种解释:一是“禄位”,或是“仕者之奉”(薪资);一是“福”,这是上段所提的《诗经》的引文中的意思。大部分古注倾向第一种解释,孔子说过“三年学,不至于穀,不易得也”(《泰伯篇》8.12),似乎就是此章的脚注。可是当时的字书,如《说文解字》和《尔雅》则做第二种解释。从孔子的回答来看,怎么说都通。另外,孔子也说过君子只要能一心学道,不在乎物质条件,能这样学,“禄在其中矣”(《卫灵公篇》15.32)。和这章的结论是相同的。
孔子经常强调自己要先有本事,才能有机会被重用。他说过:“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里仁篇》4.14)他又说过:“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宪问篇》14.30)同样的话他也说过:“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卫灵公篇》15.19)毓老师也常强调“需要则有用”,提醒年轻人要有专门的才能,才能在社会上有立身之地。
此外,孔子很重视“多闻”,他宣称自己“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述而篇》7.28),而且也把“多闻”当成是三种好朋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中的一种特质(《季氏篇》16.4)。
本章的主旨还是在“言”和“行”。孔子是从人我互动的关系来回答,看看别人,想想自己。这也符合社会学家所说的“我们的自我是从人际互动中产生并且调整的”。所以这里是从“听别人说话”反省到“自己该怎么说话”,“看别人的做事”反省到“自己该怎么做事”。换句话说,以别人当成借镜。
孔子先提“自己听别人讲话”之后反省到“别人怎么听自己讲话”,所以第一句话就是“多听别人说的话,详加对比,然后谨慎响应,就会产生判断是非的能力,这样就不会搞不清楚状况而让自己说出让自己将来后悔出错的话”。这是说话的部分。
接下来是外显行为。“自己先看到别人怎么做”,然后再想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也就是“多方考察别人的行为,以作为自己行为的效法或警惕,这样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里的“疑”和“殆”,以及“尤”和“悔”应该都是同义字。还有这里的“尤”和“悔”都强调“寡”,而不是“绝”,可见只能尽量去做,无法根除。孔子这里真是符合人性的建议。
子张有一次大概是知道师门强调“先行后言”,所以就只问“行”,可是孔子并不只从“行”来回答,而是兼答了“行”(行笃敬)与“言”(言忠信)两方面,可见“先行后言”固然首要,但是“言行并重或合一”恐怕才是孔门上乘。子张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还把“言忠信”和“行笃敬”写在衣带上。
毓老师也再三引用孔子下面这句话,让学生多多谨言慎行:“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易经·系辞上》)
本章强调的是自己先在“言”和“行”下功夫,就算现在没有得“禄”,“禄”总有一天会找上门。这种“反求诸己”是孔子一贯的主张和做法。
当政者的言行,更要谨慎。这就是下一章的主旨。
〔附〕子张身世考辨(网文未标作者)
子张是孔子的学生。《论语》中孔子师生的对话记录显示,孔子与子张的对话为最多,对话涉及的内容也最广。另从《韩非子》等文献来看,“子张之儒”是孔子身后公认的主要儒学派别之一。前则材料表明,子张在孔子弟子当中有着较为特殊的地位,从而也表明了他于孔子身后传承孔子思想的可能性;后则材料显然是一种历史事实的陈述。它表明,子张及其门人对孔子的确进行了某种传承。毋庸置疑,在孔子儒学体系的发展进程中,存在一条经由子张的传承路线。然而,欲理清这条传承的脉络,弄清子张之承孔之传孔,尚需澄清有关子张身世的两个问题。即,子张是“陈人”还是“鲁人”?于孔子身后,子张真的“居陈”吗?
一、子张“陈人”、“鲁人”考
在历史文献中,有以子张为陈人者,如《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云“颛孙师,陈人”。《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云“颛孙师,陈人,字子张”。有以子张为鲁人者,如《吕氏春秋•尊师》篇云“子张,鲁之鄙家也”。蒋伯潜在其《诸子通考》一书中引上述材料,但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说“子张有鲁人、陈人两说也”。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中引崔述语云:子张乃颛孙于(鲁)庄公二十二年自齐奔鲁,历闵、僖、文、宣、成、襄、昭、定至哀公凡十世。子张之非陈人明矣。因其先世出自陈而传之者遂误以为陈人耳,若子张为陈人,孔子亦将为宋人乎。从此可看出,子张祖籍陈人历史上是没有争议的,因为子张之姓(颛孙)源于陈国。颛孙形成于春秋时,据《尚友录》载:“陈公子颛孙仕晋,子孙氏焉”。颛孙氏是春秋时代的陈国公族,上古圣君虞舜妫姓的后裔,颛孙从陈国到晋国去做了官,其后世子孙“以王父字为氏”而姓了颛孙,称颛孙氏。《通志•氏族略》云:“颛孙氏出自陈公子颛孙”两种材料都说明颛孙是陈国的公子,只是仕晋与仕鲁的区别,后一种材料似乎更据可信度,《左传》载:(鲁)庄公二十二(公元前672年)年云:“陈公子完与颛孙奔齐。颛孙自齐来奔(鲁)。”,这里说得是陈国在春秋时期曾发生一起争夺王位的斗争,“陈人杀其大子御寇”,王室的内讧导致陈完与颛孙在陈国无法安身,于是逃奔到了齐国。这个陈公子完(字敬仲)是陈厉公的儿子。即后来代齐称王的田氏始祖。另一位公子颛孙则从齐国又逃到了鲁国,并在鲁国做了官。后代遂以颛孙为氏。故而梁玉绳在其《史记志疑》说:“(子)张盖其后,故又为鲁人。”。有一幅对联正说明了这种情况:陈国簪缨之后 孔门游夏之俦。这里上联说得是颛孙氏的来历。下联即是说子张是与子游、子夏并列于孔门的贤人。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子莫考》中又说“近人罗根泽引钱大昕云因谓‘《说苑》虽未明载颛孙子莫为鲁人,然颛孙得氏日浅,战国之初当未散居各国。……而颛孙既出于鲁,谓之鲁人亦不为过。’”。
此外,还有旁证材料,《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中记载“子张有父之丧,公明仪相焉,问启颡于孔子。孔子曰‘拜而后启颡,颓乎其中顺;启颡而年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也。’”。这里说子张的父亲死时,公明仪曾作为礼相向孔子询问过跪拜之礼。说明一是子张之父与孔子及其弟子有交往,而且关系颇深,二是从子张之父死后以公明仪为相来看,子张父子应该是长期居于鲁国的。。三是“三年之丧”并非当时的通用之礼(古今学者已有许多文章论证此),只是孔门中或鲁国的部分人中实行。因此,子张父之丧当在鲁发生。四是当时有父在不远游的风俗。《论语•里仁》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子张师从孔子的时间主要在孔子周游列国后期(子张首次出现在‘陈蔡间受困’时,时为哀公六年,即公元前489年,年15)到孔子返鲁后,因此,其主要活动在鲁,其父也必在鲁。又《礼记•檀弓》篇中记子张与曾子之母同时死,“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或曰:‘齐衰不以吊。’曾子曰:‘我吊也与哉?’”。《礼记•檀弓上》还有一段关于子张死时的记载“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曾子是鲁国人(南武城人氏),申祥则是子张之子,也在鲁国作官,曾随吴起与齐国作战。并且是鲁缪公礼贤之人,因而长期活动在鲁国。从子张与这些人的交往来看,子张生前的活动应该也是以鲁国为主的。又《礼记•曲礼下》中说“去国三世,爵禄无列于朝,出入无诏于国,唯兴之日,从新国之法”,颛孙氏去陈至鲁是逃出来的,自然不会有“爵禄列于朝(陈国)”,发展到子张时已170余年,早已在三代以上,“从新国之法”久矣。因此,我赞成子张为鲁人的说法。子张祖籍是陈人,但得姓于鲁,生于鲁,长于鲁,是为鲁人。
至于子张“陈人”一说,可能与在汉语的特别语义有关。汉语的“某地人”可指祖籍,可指出生地,也可指主要活动地。我认为除了子张出于陈之外,还与社会风俗有关,即子张家族虽已居鲁,但保留了陈国的风俗。处处表现出陈国人的身份符号。按《礼记•曲礼下》,如果一个人移居到别国,那么“君子行礼,不求变俗。祭祀之礼,居丧之服,哭泣之位,皆如其国之故,谨循其法而审行之”。这是当时的习俗,外部环境可以变换,但人的精神本质不会发生变化。因此,按祖籍地去理解,子张称为陈人也不足为奇。
二、子张居陈考
司马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记“孔子既没,子张居陈”,后世遂以此为据,但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对于子张作了什么姑且不论,我们的疑问是子张真得回了陈国吗?
首先,孔门虽然有所弱化,但并未分裂。这时的子张与子游、子夏、曾子等还一起担负起了稳定团结孔门的领导责任。子张入孔子门下较晚,但影响力很大,《尚书大传•殷传》记“孔子曰:‘文王有四友。自吾得回也,门人加亲,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赐也,远方之士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师也,前有辉,后有光,是非先后邪?自吾得由也,恶言不入于耳,是非御侮邪?’”,是说孔子自认为结交了四个朋友(即收了四个好弟子):自得颜回,因为他德行好,弟子们对我越发亲近了。自得端木赐,因为他联络广,更多的人到我这里来了。自得颛孙师,因为他严肃端庄,增加了我的光辉。自得仲由,因为他很直率、透明,听不到一些对我的攻击、埋怨声。有了四个朋友,道德更加高洁,事业更加发达了,更可以抵御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和怨声了。可见子张之才干和威望之高。据《孟子•滕文公上》记载,孔门弟子为孔子服丧三年的时候,“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然后归。然后归”。那么,这三年子张一定在鲁。并且在随后推举孔门新领袖的事件中,子张也积极参与,“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孔子,欲以所事孔子事之,而曾子坚决反对。但有若终于成了孔门新领袖。虽然不久又发生了有若被孔门弟子驱逐下台的事件,这又可表明,第一,孔门弟子选领袖本身证明弟子们不愿分裂和不能分裂的事实。第二,如果孔子一死,孔门即行分裂,那么,孔门就不会形成后来儒家成为显学的条件和地位。因为。一种学说能够在战国百家争鸣的时代里成为一种最重要的学说,是需要相当时间的积累的。三、 表明子张、子夏、子游、曾子四子在孔门内部共同主持事务,不可能散去。那么,子张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也一直留在鲁国,或者说,子张的活动中心在鲁国。
其次,《礼记•檀弓上》记载“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又《礼记•檀公上》说:“子张之丧,公明仪为志焉。”。“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曾子)齐衰而往哭之。”。申祥是子张之子,正在鲁国作官,曾随吴起与齐国作战。并且是鲁缪公礼贤之人;曾子是鲁国人,因为同时有其母之丧,按当时礼制,曾子肯定应在鲁;公明仪是子张弟子(孔颖达《十三经注疏》“公明仪,是子张弟子。” ),子张之父死时也曾为相礼,也是鲁国人。从子张病到子张死都发生在鲁国。则子张的主要活动无疑应在鲁国。
再者,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分析,子张不可能居陈。我们知道,陈国是周武王灭商后所封诸侯国,北有晋、郑,东有齐、鲁,南接楚、吴,西临秦国,处于几大国之间,一直就是兵戎之地。特别是春秋后期,先是晋楚争霸,后又吴楚争霸,陈国受害最多 。战国时期又出现了魏秦楚之争的态势。因而,战乱和不稳定导致了陈国之地不可能有一个安定的学术环境。《论语•泰伯》中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在此情况下,子张怎么能长期居于陈国授业解惑呢?与此相反,在这个时候(春秋末战国初)社会比较安定的是齐国和鲁国,司马迁多次指出:“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史记•儒林列传》)。《庄子•天下》篇称,古之道术“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 ,其中,鲁国儒生最著名,所谓“举国而儒服”(《庄子》), 齐国的“稷下”“兼容并包”,在那里战国各派大小学者都可以参加。到了后来“山东儒、墨,咸聚于江、淮之间,讲议集论。”(《盐铁论》)。因此齐鲁基本上还是当时的学术中心,也是子张之儒形成的大本菅。
最后,据清代安徽省《萧县志》记载,子张死后葬于萧县掘坊村。后来其子申详也葬于此。其家族迁于此地。遂称为“萧县颛孙氏”。其六十三世孙颛孙承惠曾于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于萧县西门外建立子张祠,其子颛孙佐圣于清康熙年间又重建。又《清史稿•志九十•职官二》中记:“颛孙氏、雍正二年,授先贤颛孙子张六十六世孙诚道,道光四年,改归嫡长树勋。”、“东野氏及圣门各贤裔,由衍圣公达部上名,馀各报部云。”。《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儒林四》中记“明制,五经博士,孔氏南宗一,奉衢州孔子庙祀;北宗一人,奉述圣祀。……又增设咸阳姬氏文王后,曲阜东野氏周公后,济宁闵氏子骞后,濬县端木氏子贡后,常熟言氏子游后,钜野卜氏子夏后,萧县颛孙氏子张后,……各一人。”。至于颛孙子张为什么会选择既不是祖籍地陈国阳城,又非老师孔子所居之鲁国(也是子张的出生地)的萧县掘坊村作为自己最终之长眠地。可能有以下原因。一是这里是殷宋文化的主要传播地。据说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在此建城;殷商之前是相土部落的驻地。公元前21世纪,商汤的十一世祖相土曾迁都于相山;公元前6世纪,春秋属宋;宋共公瑕将宋国国都由河南睢阳迁此,历90年。而子张是尊奉殷商之礼的,《礼记•檀弓下》又记:子张之丧,公明仪为志焉。褚幕丹质,蚁结于四隅,殷士也。”。这是子张能居于此的文化背景。二是这里在当时也属于鲁国之地。虽然古为萧国地,春秋时附属于宋,但萧国早在于公元前597年就已被楚庄王所灭。在其后的三百余年间,这里一直是齐、鲁、宋、楚、吴几大国必战之地。而在子张死前后几十年中,这里可能是鲁国的领地。因为在公元前473年,吴越争霸以吴国被越国灭掉结束,越王勾践曾割泗水之东地方百里给鲁国。《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云“句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於徐州,致贡於周。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命为伯。句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於宋,与鲁泗东方百里。”萧地正属泗水流域。《汉书•地理志第八下》中也记有:“鲁地,东至东海,南有泗水,至淮,得临淮之下相、睢陵、僮、取虑,皆鲁分也。”,此处“临淮之下之相”即为萧县地。同时,战国时代开始,战场转移到沿黄河流域兴起的三个大国:秦、魏、齐。而由于越国称霸,吴国灭亡,楚国休战,鲁南皖北地区获得了相对较长时期的稳定。因此申祥极有可能在此后作为鲁国的守将在此长期驻守,或许这里是申祥的封地。这倒不失为子张居于此地的一个佐证。
说子张“居鲁”而非“居陈”并非表示子张的活动仅仅限于鲁国一地,古今学者只是由于忽视对子张的研究,才笼统地对与子张本人有关的材料一带而过。我们先看子张的一些基本情况,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掘坊志》载,子张生于公元前503年。卒于鲁悼公21年,即公元前447年。活了57岁,子张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上是孔子周游列国"在陈蔡间困"的时候, 即公元前489年,子张这时是十五岁,孔子曾说“十有五而志于学”。朱熹《论语集注》曰:“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可以说,子张应该刚投入孔子门下。公元前479年,孔子死,子张是24岁。那么以孔子死为分界线,子张师从孔子仅9年,而子张独立传授儒学达33年时间。可能不只居于一个地方。而是去过许多地方。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的“子张居陈”应该是指子张曾在陈国居住过一段时期,讲学授徒。有三条根据,一是这是当时儒家讲学的特色和任务。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里说:“要懂得孔子的学说,必须先懂得孔子的时代,是一个‘邪说横行,处士横议’的时代。这外时代的情形既是如此‘无道’,自然总有许多‘有心人’对于这种时势生出种种的反动。 ”,而孔子是积极的救世派,“知其不可而为之”。孔门弟子们自然最清楚老师的理想,所以才在孔子死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卿相师傅,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班固《汉书》卷八十八 儒林传第五十八)。”,将孔子的思想发扬广大。二是子张与陈国有着特殊的联系。除了祖辈出于陈外,更为重要的是陈也是孔门游学的重要据点。 孔子周游列国的路线为:卫国—陈国—卫国—宋国—(郑)陈国—卫国—陈国(蔡、楚)。从中我们可以发现,首先,孔子的周游基本上以卫、陈为主,而且在两国居住时间最长。其次,孔子游历之地都是殷商遗民居住区。可见这个区域是当时刚刚兴起的儒所能影响到的最大范围(也是当时文化最发达的地区)。在孔子死后,弟子们为了弘儒的目的,当然首先也会在这个区域内活动。三是与子张个人的抱负有关。《论语》里孔子曾评价子张是“师也辟”、“师也过”,意谓便辟、作事过头。但这种批评换一种思路去看的话,就表现为一种热情,这和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是一致的。除了热情,子张又具有超人的才干,由此而把陈国作为除鲁国外的第二弘儒之地是有可能的。
参考书目:
《十三经注疏》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诸子通考》蒋伯潜 浙江古籍出版社
《先秦诸子系年》钱穆 中华书局1985年版
《中国儒学史》赵吉惠 郭厚安 赵馥洁 潘策 中州古籍出版社
《十批判书》郭沫若 科学出版社
《中国哲学史大纲》胡适 上海古籍出版社
《论语》、《韩非子》、《尚书大传》、《礼记》、《盐铁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