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天涯简书共风流疼痛说

回望乡村(1):童年的冬天

2017-11-22  本文已影响0人  闲看花落_

——回望乡村,就像回到梦中的桃源。

寒冷的西北风呼呼的刮起来,杨树脱尽了枯叶在青天下晒太阳,娇嫩的麦青在大地裸露的胸膛上时隐时现,沟塘边的芦花在霜露中沧桑如雪,大人孩子都穿上了棉袄并把双手插在袖筒里。于是,寒冷的冬天就真正的来了。

父亲在床上铺了松软的麦草,母亲放上擦净的苇席,床上放一条棉被。父亲又把去年的苇帘子拿出来,拍去上面的灰尘,挂在前屋后门和偏屋的门上(这两处是没有门的)。苇帘实际上是挡风的槅子,用细绳把尾杆串起来制作而成。不是门,冬天在门沿上方楔了个木橛子,挂在上面,于是,槅子发挥了门的作用。放下帘子,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父亲,母亲,我们姐弟六人,一大家子,八张嘴,自家园地里种的萝卜、白菜根本不够吃,母亲就腌制了三缸的咸菜:盐豆和雪菜各一缸,还有一小缸青椒。母亲挑选粒大饱满的黄豆,洗净,拣去里面的沙子,加水在大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晾干水,放在缸里,密封一周左右,待豆子发酵生出一层粘乎乎的白毛时,放入洗净的萝卜条,再放进切碎的姜块、葱段、红椒,撒上粗盐,用勺子搅匀,封口盖好。十来天,打开缸盖就可以吃了。雪菜比较好腌制,洗净放在缸里,一层雪菜一层盐,腌好后,在上面压上两块石头。一周后,捞出,切碎,在锅里滴上油,炒熟即可食用。青椒的腌制与雪菜大至相同。

冬天早晨和晚上都吃红薯饭。父亲在屋后自家的园地里,栽了一块红薯。他空闲时就会两手背在身后,在地头踱步张望。那是一片不大的红薯地,父亲上足了大粪,薯叶青绿肥大,到红薯成熟时,一嘟噜一嘟噜的薯块光滑硕大,父亲端祥着它们,咧嘴笑。那可是一家人冬春最主要的食物啊!母亲把红薯剁成块,在锅里添上水,用柴火烀,快要熟时,再拌入玉米面。在红红的柴火的烘烤下,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母亲不时用勺子搅动几下,整个房间都飘溢着红薯与玉米面混合的甜香。每次闻到那香味,就想立即到锅里盛一碗,一饱口福。一口红薯两三个酱豆,又甜又咸,对于贪吃的嘴,真是一种极美的调剂。每次,肚子都撑的饱鼓饱鼓的。

面食有红薯煎饼,红薯窝窝头,玉米面饼,高粱饼。煎饼卷雪菜,吃起来有滋有味;刚出锅的红薯窝窝头甜丝丝的,嚼起来很有劲道,一旦凉下来就坚硬如铁,不想触碰;玉米面饼虽然粗糙,但吃起来香喷喷的;高粱饼颜色暗红,它的味道是我不喜爱的。母亲隔三差五也会用麦面掺少许绿豆面,擀一顿面条,母亲切好细长如丝的面条后,用手抖去面条上的面,一把把地拿在手里,下在锅里后,放上葱花和青菜,滴几滴油,绵软喷香,真是味美无比。

母亲一年忙到头,即使在冬天也不闲着。她忙于做家务,准备一家人的三餐,干完了这些,他又不分黑白的做鞋。撕开破旧的衣服,沾浆糊,打靠子,剪鞋底。用棉花捻线,搓成绵绳,一针一线地纳。白天纳,昏暗的油灯下依然在纳,手被冻得红肿,甲沟处裂成小口,她也没有停下来。又从集镇上买来红、黑、蓝等各种颜色的布料做鞋面,最后把鞋底和鞋面缝合起来,一双崭新的手工布鞋就做成了。母亲为我做出的大口鞋白底黑面,鞋头上绣着两朵鲜艳的牡丹花,真是俊秀好看,这羡煞了许多同学,他们放学回家闹着妈妈也做这样的鞋子。每次穿着凝结母亲心血的鞋子,心里就喜滋滋的,有阵阵温暖在流动。

母亲心灵手巧,全村妇女有做鞋缝衣方面的难题找到她,她都乐意帮忙,所以我家常常有婶婶大娘们光顾。母亲常和他们坐在堂屋的板凳上,纳鞋底,剪鞋样,拉家常。整个冬天,外面寒气逼人,我家的堂屋里却话语绵绵,热闹欢喜。

男人们在冬天里清闲无事,在一起抽烟袋,拉家常,说农事,摸纸牌,玩到兴头时,也会粗天粗地、毫无顾忌的说笑几句,多拿村里寡妇地主婆做取笑对象。没有女人在场,他们的粗话漫无边际,但那些打发寒冷岁月的无聊的玩笑,转瞬就从门缝里随着冷风刮跑了。在那物质极为贫乏的年代里,男人休闲娱乐的方式就是抽烟、摸牌、说女人,然后肆无忌惮的狂笑几声。

孩子们的游戏有:老鹰捉小鸡,挤油,斗鸡,捉迷藏,丢沙包。

我最喜欢的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老鹰”由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充当,他在前面左右跑动,边跑边吓唬后面的“小鸡”,嘴里吆喝着:“我吃,我吃!抓住了,抓住了!”“鸡头”是一个高大的男孩,他身后是前后相接的“小鸡们”,他们一个拽着另一个的后衣襟,形成长长的队伍。“鸡头”张开双臂,像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护着后面一群“小鸡”。“老鹰”忽左忽右、时快时慢地在前面跑着,“小鸡们”起初跑的十分快,不一会儿后面就被甩掉了几个人,有的被摔扒下了,但“老鹰”仍凶狠的撵着,企图再抓住几只“小鸡”。

哈哈哈——,咯咯咯——,小伙伴们边跑边笑,热闹欢快的笑声仿佛把明亮的月光惹醉了,清冷的光辉也变成了温暖的笑意,于是我们身上暖和和的,忘记了冬夜的寒冷。

挤油和斗鸡是男孩们玩的游戏。挤油是十多个孩子沿墙一溜站着,中间站着大个子,两边人数相等,一齐往中间挤。咬牙,弓腿,喊叫,有被挤出队伍的,有的叉开腿弓着腰继续使劲挤的,浑身都冒出汗来。有一个叫“小女”的调皮鬼,故意使鬼点子,正挤得热火朝天时,忽然从挤油队伍里跑出来,两边的孩子正在用力,一下子倒了几个人。倒下的迅速爬起来,挥着拳头要打小女,可小女早已溜之大吉。斗鸡是单腿独立,一手抱住另一只腿的脚踝处,放在站立腿的膝盖上,两个人单腿独蹦,用膝盖相互抵斗,谁脚先着地,谁就输了。

捉迷藏和丢沙包只是偶尔玩玩,天黑沙包不容易找到,藏身的地方也就那几处,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不像捉小鸡、挤油和斗鸡那么热闹。

那时的雪是常有的,一下就是三五天。雪后初霁,异常寒冷,孩子们在自家门前堆雪人,打雪仗。我、二姐和四妹,也堆了个大雪人,像个雪翁。我们给他戴上破草帽,用烧焦的树枝给他画眼睛和眉毛,又把红萝卜插在他的嘴巴里,然后对着他拍手微笑。我喜欢吃屋檐上的冰凌子,踩着板凳,伸手拽下晶莹剔透的冰凌,放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想起夏天集市上小孩吃的棒冰,嘴虽然被冻得生疼,却似乎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腊月二十四,在锅灶旁边的墙上贴上灶老爷的像,两边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母亲在锅台上放着糖饼,几样菜,倒一盅酒,又泼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灶老爷保佑全家来年安康。祭灶后,就快过年了。我最喜欢过年了,有鱼有肉吃,有花生剥,有瓜子嗑,还能穿上一件花衣裳。

春打六九头,春节一过,虽然还常有冷空气来袭,但冬天的尾巴长不了了。温暖的春天,就要来了。

2017.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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