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房｜《茉莉香片》无与伦比的孤独

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但是悲哀的城。​

       和《沉香屑》的两炉香一样，又是一个香气缭绕，安静的故事开头。似乎这样的氛围更适合营造一个平静而悲伤的故事？

一个有爱情的家庭里面的孩子，不论生活如何的不安定，仍旧是富于自信心与同情——积极、进取、勇敢。

       原生家庭带给人的影响往往是潜移默化，挥之不去的。一个人的内向自卑敏感常常也不会天生，而是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聂传庆世界关键词“阴暗”“冰冷”的写照便是他的家庭。

他家是一座大宅。他们初从上海搬来的时候，满院子的花木，没两三年的功夫，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太阳光晒着，满眼的荒凉。

网球场，很少有机会腾出来打网球。多半是晾满了衣裳，天暖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煮鸦片烟。

屋子里面，黑沉沉的穿堂，只看见那朱漆楼梯的扶手上，一线流光，回环曲折，远远的上去了。

       家境还算殷实，主人却没有经营的心，生活的环境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如何不能看出主人内心的粗陋与鄙俗？整日的无所事事，衣冠不整，于烟塌之上吞云吐雾。

他父亲聂介臣，汗衫外面罩着一件油渍斑斑的雪青软缎小背心。他后母缝着头，一身黑，面对面躺在烟铺上。

       生存的环境已是暗冷，父子的关系更是扭曲。因为母亲没有爱过父亲的缘故，父亲恨母亲，在母亲死后便把怒迁移到了孩子。

        聂介臣似乎忘了传庆身上还流淌着自己的一半血液，对传庆可谓刻毒。恶语相攻，满是鄙夷——“他呀，连男朋友都没有，也配交女朋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这畏葸的阴沉的白痴似的孩子。”挨打也是家常便饭——“他的耳朵有点聋，是给他父亲打坏的。”这样的环境如何让人正常的成长？传庆习惯性的封闭自己，陷于极度的敏感与深深的自卑里。他不愿与人交朋友，“他不爱看见女孩子，尤其是健全美丽的女孩子，因为她们使他对于自己分外的感到不满意。”

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是他觉得冷得彻骨酸心。

       黑暗里待得久了，一丝阳光的射入也会格外刺眼。有着姣好容貌，幸福家庭的言丹朱明明朋友不短少，却总是刻意的走向传庆。或许是要向他施舍她的快乐？又或许只是想要满足她的虚荣心？不过言丹朱的出现，让传庆无意识中发现：母亲冯碧落爱着的人原来就是言丹朱的父亲言子夜。可是父母的阻止，道德观念的束缚，她无奈嫁给了自己不爱的聂介臣。从前的女人也是可悲的。

一点点的小事便放在心上，辗转，辗转，辗转思想者，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呵，从前的人，……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冯碧落固然可悲，传庆似乎更无奈，父亲给他造成的精神上的残废，让他已经学不会逃跑。而言子夜是那么完美的父亲……如果他的母亲更勇敢，更任性一些，又会怎么样呢？

       他会成为言子夜的孩子。会比言丹朱更深沉，更有思想；“丹朱的优点他想必都有，丹朱没有的他也有。”他会积极、进取、勇敢；他会做一个完美的人。那一切该是多美好！就这样传庆”吃一个如果，再剥一个如果”，沉浸在勾勒的美好世界里。

       仿佛丹朱抢走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传庆对丹朱的憎恨也随着对言子夜畸形的倾慕，与日俱增。

       彻底打碎这美梦的是言子夜的严厉批评：”你也不难为情！中国的青年都像了你，中国总该亡了！”越是满怀期待，越是痛心疾首。传庆把所有的不堪和愤怒转向了朱丹。

       圣诞夜，想要给传庆安慰的朱丹主动找了传庆，却被传庆看成了蔑视。可是传庆依然渴望着爱，尤其是严家人的爱，所以他渴望朱丹能够爱他。

朱丹，如果你同别人相爱着，对于他，你不过是一个爱人。可是对于我，你不单是一个爱人，你是一个创造者，一个父亲，母亲，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天地。你是过去与未来。你是神。

       可是朱丹哪里明白他要的这种爱与期待？面对丹朱的无知与冷漠，传庆陷入了绝望的沉沦，对她拳打脚踢，把她遗留在了恐怖的山上。

朱丹没有死。隔两天开学了，他还得再学校里见到她。他跑不了。

家里冷极了，白粉墙也冻得发了青。传庆的房间里没有火炉，空气冷得使人呼吸间鼻子发酸。然而窗子并没有开，长久没开了，屋子里闻得见灰尘与头发的油腻的气味。

       朱丹何尝不残忍？假如黑暗里的传庆不曾看见阳光，寂寞也不会照得如此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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