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的义务(小说版)
(约1W字,请耐心阅读)
作者按:小说取材于作者的亲身经历,稍做改编,旨在唤醒公民的权利与义务意识,提高公民在社会公共管理事务中的参与度,履行公民的社会监督义务。
1
老张的驾照还有二十天就要换证了,老婆几天前就催促他:“还不去把车子的违章处理了?再过几天就要重新记分了,你的驾照能销九分呢!说你几天了,磨磨蹭蹭的,让我说你啥好呢!”
老张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并不着急:日子还早着呢,哪天抽空儿去支队走一趟,个把小时不就搞完了,急啥?又不是头回处理了。其实老张之前是在手机APP上进行违章处理的,疫情期间,不知为什么,平台上只能处理自己名下的车辆违章了。老张的车子是登记在媳妇名下的,这不,他只能去交管所亲自处理。
上午十点送孩子去完辅导班回来,正巧要经过正义道交警支队,老张一想,就今天吧,把分儿销了,省得老婆再罗里吧嗦。可是,车子刚拐上法制路,就看到一字长龙从支队门口排出去。嚯,老张暗想:都是疫情闹得吧?不让在业务大厅聚集了,改到大门口排号?还不是一样聚焦嘛!真不知道这些衙内们是怎么想的。人太多了,走吧!脚下一踩油门,走了。
吃完午饭无事可做,老张又想起处理违章的任务,想起媳妇嘚嘚个没完没了的样子,看看天气不错,头顶上也没有大太阳晒着,于是又驱车回到正义道支队,远远地停好车子,收拾好三证来到支队门口。
“办啥业务?”支队门口支着一把阳伞,阳伞底下一副桌椅,桌椅后面坐着一个大爷。
“处理违章,销分儿,今儿够热的哈。”老张客气地回答。
“回去吧,今天的号没了?”
“不是才两点吗?咋就没号了?不是五点才下班吗?”老张有点懵。
“头回来吧?疫情期间限制人流,一天就发五十个号,今天的号发完了,你明天早点来吧。”
老张还是有点没听明白,皱着眉头正琢磨,看门的大爷有点不耐烦了,又补了一句:“明天一早,八点半,到这儿排队,领号,领完号以后,该干嘛干嘛去,然后按照号上写的时间,到点儿来办理,明白了不?”
老张终于大致上听明白了,想起上午十点左右看到的长长的队伍,终于明白那就是排队领号的。不过又一想,八点半开始领号,十点了还有那么长一大队?不会吧!那得多少人呀!
“那,几点来排队能排到号啊?”老张又问一句。
“不好说,八点来排队肯定没戏。”保安大爷笑着回答,脸上露出善意的同情,不过老张怀疑那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恶意。
老张悻悻地离开了支队,他的心情有点郁闷,但不是因为今天无功而返,也不是因为明天要排长队,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郁闷。走出十几米远了,他突然回头冲着保安喊了一句:“为什么只发五十个号啊?多发点不行吗?”
没人理会他。他讪讪地看看太阳伞下的保安,又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咧咧嘴角,吞下一肚子的疑问,转身走了。
2
晚上媳妇下班照例报怨了一通:“说你多少回了!不着急不着急,这回该着急了?明天早早排队去!”
老张听着媳妇的唠叨,心里也有点烦,他想着,明天是应该早点去,要不然肯定排不到号。但他又有点气愤,似乎这些全不是他的错,要怪就应该怪那些破规定,为什么只发五十个号?发一百了号不行吗?多开一个窗口不行吗?凭什么衙门的过错,却要我来受罪?
报怨归报怨,第二天八点钟,老张还是来到了交管所。果然如大爷所言,老张的前面已经排了七八十人,今天铁定是没戏了。不过,机灵的脑袋瓜一转,他忽然想起媳妇昨晚说过的话:“去保税区啊,那儿到了就办,不用排队的,我好多同事……”
想到这里,老张离开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自信满满地开车去了保税交管所。老张把车开到交管所停车场入口,一个五十来岁的胖保安坐在岗亭里正低头玩手机,直到老张按响车喇叭,他才微微探出脑袋,不耐烦地挤出一句话。
“办啥业务?”
“违章,销分儿!”老张降下副驾驶窗口,鹅一样伸长着脖子喊着回答。
“办不了,去兴港大队吧!”
倒霉,老张心里一沉,正义道不行,这里也不行,天知道去了兴港行不行,自己咋这么倒霉。
“为啥办不了?”老张仍伸长了脖子喊着问。
“打印机坏了,坏了一星期了!”
打印机坏了,这个可以理解,东西用久了难免会坏嘛,可是,坏了一星期还没修好,这是什么效率?这是什么理由?这能叫理由吗?
“不就是台打印机嘛,哪有坏一星期还修不好的,修不好就换一台呐!什么意思?成心不给办啊?”老张没好气地冲胖保安喊道,心底里的火气正一点一点升腾起来。
“我哪知道,问领导去!”胖保安也没好气地回答,顺手指了指身后的办公楼,“哐”地一声关上了岗亭的窗户。
老张被噎了一下,呆坐在车里怔了几秒钟,犹豫着要不要去支队“质问”一下领导,他很想去“质问”那些官老爷们,什么东西坏了一星期还修不好,可是,他又没有那个胆量,他不过只是一个小老百姓而已。
“他母亲的!”老张文绉绉地骂句脏话,然后气呼呼地地倒车,气呼呼地调转车头,气呼呼地猛踩油门儿,车子低声嚎叫着驶离了保税支队。
晚上媳妇还没张口问,老张就主动对她发牢骚报怨起来,他先是骂正义道交管所一天只发五十个号,再骂保税区交管所找借口不干活,害他白跑。骂到后来,他又觉得正义道交管所至少还是在干活儿的,保税交管所才是人事儿不干,罪大恶极,忍不住又骂了一遍。
“拿着纳税人的钱,人事儿不干,一群王八蛋!”末了,老张总结道。
这回媳妇没有再报怨,却激了他一句:“明天再不给办,你告他们去!”
3
第三天,老张果然把交管局给告了。他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拨打了890890市民投诉热线,他对着电话里的接线员大声说:“我要行使监督权,这是我公民的权利。”
事情的原委还得从早上的排队说起。媳妇一早出门时建议老张早点去排队,但老张不干。“我还就八点去,凭什么我要为他们的混蛋规定委曲求全?”这是他的原话。
八点准时到了交管所门口,今天还不错,他的前面大概排了五十多人,老张很自觉地排到队尾,排在他前面的年轻人回头瞅了他一眼,眼神怪异,老张也瞅了他几眼,见他没有说话,就不再理会,摸出书来看书。不一会儿,老张的后面又排上了几个人,这个时候,排在前面的年轻人又回头瞅了几眼,好像看到了熟人,隔着老张跟后面的一个姑娘说话。
“你怎么才来吧,今天又排不到了,我是第五十个!”年轻人说。
“啊哟,那还排什么呀!今天起晚了,本来想七点就过来的。”姑娘回答,声音里带着些许懊恼。
“刚才都排了七八十人了,警察过来数了,到我是第五十个,其它人都走了,你别排了,没号了。”
听到这里,老张才醒过味儿来,怪不得自己今天能排到五十一号,敢情已经有二三十人走掉了,这么说,自己排了也没用,五十一号嘛,跟七十一号和八十一号有什么区别?他犹豫着想走,但心里又赌气:自己正常时间来办业务,你交管所就有义务在正常时间里给我把业务办结,凭什么我就得遵守你们的狗屁规定?我还就不走了,今天不给我办,我就告你们!
他心里这样想着,也就不再犹豫,立定了身子,专心低头看书。他知道排在他身前身后的人们都在好奇地看他,包括那个幸运的五十号,他们肯定都在想:这个人为什么不走?
虽然没有抬头看,老张也能感觉到周围人们的目光,也知道那些人都在观望他,他不走,那些人也不走了,包括那个姑娘,紧跟在老张的身后,也不再理会年轻人的话。
“要不咱们去民主路支队吧,就在五大街。”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瘦女人,站在队伍外面,正问她身边的另一个高个子女人。
“你不知道吗?那里有好长时间不给办了,说是打印机坏了!”说话的不是高个子女人,而是那个年轻人。
“是吗? 打印机坏了还能坏好几天吗?”瘦女人显然不大相信年轻人的话。
“我前天就去过了,说坏了好几天了!”
老张听着年轻人的话,忍不住插嘴说:“那里也是打印机坏了吗?我昨天去了保税支队,也说是打印机坏了,坏了一周了!”
“民主路的也说坏了一周了!”年轻人补充说,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怀疑和愤怒。
“就是不想给办嘛!随便找个借口呗!”瘦女人下结论似的评论道。
“怪不得人都堆到这儿了,这一片儿不就三个支队嘛,两个不办公,可不人都堆到这儿了嘛,能不多嘛,要是三个支队都办公,哪还有这些事!”老张愤愤地说,同时察看周围人们的神色。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去北塘试试?听说那里一天要放一百个号呢,在这里傻排着有啥用呀,要不去那边试试吧。”瘦女人重新对高个子女人说。
于是,这两个人在老张的视线中消失了,老张则继续“傻排着”。也许是瘦女人的话启发了众人,很快,老张身后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去,一个带孩子的山东口音的女人排到了老张的身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哎呀,我们今天六点多就来了,我弟弟替我来的,他就上了一个厕所,回来就没了位置,人家不让他排在前面呀,我们只好排在这儿了,真是的,我们起得那么早……”
老张侧身看看女人和孩子,女人还在对着他这个陌生人不住地报怨,几步之外的围墙底下,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局促地立在墙根儿,老张猜想那就是他所说的弟弟吧。跟前的小女孩什么也不知道,她一边抓着女人的手,一边眼巴巴望着老张,老张想不明白这孩子干嘛老盯着自己看,自己脸上又没有糖果。
老张不太明白女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么多话,他也帮不上女人什么忙,他也不喜欢跟陌生人攀谈,于是他低了头,继续看书,继续排队。
八点半准时登记领号,九点左右,老张已经前进了大约十米,十点的时候,老张已经能看到登记的警官了,十点十分,老张排到了支队门口的那张桌子前面。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在埋头做登记,另一个中年警察盯着老张看了好几秒钟,忽然伸出手来,拿走了老张手上的三证。中年警察一边把证件交给年轻警察,一边大声对排在老张身后的几个人喊道:“没了没了,他是第五十号,今天的号没了,明天再来吧!”
第五十号,老张心里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的是他终于拿到号了,失落的是他原本准备了一上午的“跟警察说道说道”的计划泡汤了。就像他愤怒地想要推倒一堵墙,可当他冲到墙下时,突然墙上开出了一扇门,他轻松地穿墙而过,而肚子里那一腔愤怒却没有得到释放。
老张看看号码纸上的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分。时间还早,先回家去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转身正准备离开。
“我们早上七点就来了呀,排了三个小时呀,你行行好,给我们一个号吧!”这是排在老张身后的那个女人略带哭腔的声音。老张忍不住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那个女人。
“我都排了两天了!天天排不到号,这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去呀!”另一个黑黑的中年男人也报怨起来。
“他妈的有人夹塞儿也不管!”这句国骂则来自于另一个长头发的男人。
老张的注意力不在那两个男人身上,他腋下夹着书本,双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捏着号码条,专注地看那个带孩子的女人与保安对话。
“请您帮个忙,跟警官说一说,我们来一趟不容易,还带着孩子。”女人俯着身子,头脸看上去跟坐着的保安一般高。
“我就是个看大门的,你们跟我说不着,有想法找领导去!要想办,明天早点来呀,人家还有四点来排队的呢!谁让你们来得晚?”保安的脸并未看向女人,而是转向那几个正在高声报怨的男人,气呼呼地说道。
“到哪里找领导啊?”女人很认真地问道。
“是啊,说,到哪儿找你们领导!”另外两个中年男人高声质问道。
保安头也不抬地挥了挥右手,示意去身后的业务大厅里找。女人拉着孩子的手,一边招呼远远躲在墙根儿下的弟弟,一边向着业务大厅走去了。两个中年男人见了这情形,也大步流星跟了上去。老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这五个人进了院子。
办公大厅的门口没有几个人:一个女协警在做登记,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四十多岁的货车司机正在等待叫号。小伙子看见老张一行人走来,只抬头扫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货车司机则警惕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生怕有人夹了塞儿。
“你们领导呢?”黑黑的中年男人问女协警。
“啥事儿?”女协警从手机上抬起头。
黑黑的中年男人看看女协警,没好气地说:“有事儿,处理违章……”
老张趁着他们对话的当儿,站到门口,伸长了脖子朝大厅里瞄了一眼,发现屋里只有一个人正在窗口办理业务。
“没什么人嘛!”老张自言自语道。
“就是呀,这不闲着嘛!咋不给咱们办哩?”带孩子的女人站到老张的身后,一边学着老张张望,一边弱弱地附和道。
忽然,一个年轻的警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语气强硬地冲众人喊道:“有啥事儿跟我说,我们这儿没领导!”
黑黑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回应:“从六点半排到十点多,完了还没号!排不上你们也提前说一下呀,就这么让我们排着,有这么办事儿的吗?”
“说话得负责任,你说你几点来的?”年轻警察拦下他的话,气冲冲地质问中年男人。虽然中年男人仍坚称自己是六点半来的,但老张一旁看着,感觉中年男人的音量陡然下降,明显底气不足。
“再说一遍!几点?那边儿小伙儿就是六点半来的,他排到上午了,你要六点半来了会没有号?你再说一遍,几点来的?”年轻警察一边气冲冲地对着中年男人吼,一边朝正在排号的小伙子招手:“你,告诉他,你几点来的?”
年轻人并不想参与到这场是非争论中来,但又害怕得罪警官,于是有些不情愿地回答:“六点二十吧,不到六点半。”然后,他再次低下头来玩手机,不再理会面前的这场纷争。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还有谁说六七点来的?你,你说你几点来的?”有了人证,年轻警察的气势越来越盛,他把脸转向带孩子的女人。女人正在给小女孩擦鼻血,老张很诧异地盯着那个孩子的脸,一时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警官,我们六点,六点半就来了呀,这是我弟,他替我排着的,六点半就来了,可是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就没了位置了。我们是真的六点多就来了,你行行好,给我办了吧。你看,我都带着孩子哩!”女人一边可怜巴巴地向警官陈情,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擦鼻血,那个被称为弟弟的小青年腼腆地冲着警察笑,冲着姐姐笑,双手局促地搓来搓去,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年轻警察看着女人,面色渐渐和善起来。他似乎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帮女人破个例,临时加个号。但周围还有三四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等着他大发慈悲,也给自己加一个号码。
“大家都不容易,通融通融吧!”黑黑的中年男人现在已经失了气势,也低声下气地对年轻警察说。
眼看着局势从“大家气势汹汹地找警察说道说道”画风急转为“众人低声下气地请求警官给通融通融”,一旁冷眼观战的老张心中忍不住苦笑起来。他仿佛又见到了鲁迅笔下的那群头戴毡帽的贫穷农民,或者精明有余的市井小民,突然间从历史的时空中穿越到了自己的面前。
“其实吧,”年轻警察说,“我也恨不能一天发两百个号,让大家都不用排队,可是不行啊,上面有规定,一天只能办理五十个。疫情期间,要防止人员聚焦,上面有规定,我们就得执行。我们也是真没有办法,你们烦,我们也烦呐!理解万岁吧!”
“是啊,是啊,你们做警察的,也不容易。”众人于是附和着说。说完,黑黑的中年男人先走了,长发的中年男人也走了,唯独女人和孩子没有走。女人依旧守在年轻警察的身边,把他看成一线希望,生怕他一转身,那希望就溜走了。
“如果有空档,就给她办了吧。”老张走到年轻警察身边,突然插话说,年轻警察看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应他的建议。
“走了。”老张补充了一句,转身从警察身边离开了。
老张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他猜想:如果现场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年轻警察一定会变通一下,临时给女人夹个塞儿的。在老张看来,年轻警察尽管看上去脾气差点儿,但他身上尚有一股子难得的人情味儿。
出了支队回到车上,老张呆呆地坐了许久。他想同情那个带孩子的女人,但奇怪的是他同情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对那些傲慢的公权力充满愤恨,但他也恨不起来。每一个人都不容易,每一个人都值得理解和同情,但他们却一起走在了一条荒谬的道路。
为什么?谁的错?如果谁都没有错,怎么办?必须要做点什么,让大家走回到确的轨道上来!老张这样想着,眼睛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已近正午的阳光刺目耀眼。突然,一个声音从他的心底里响了起来,就像打了一个饱嗝,突然间浮了起来:“你是一个公民啊,你有公民的基本权利啊!公民的权利可不是报怨啊!”
鬼使神差地,老张在这个念头的鼓动下逐渐激动了起来,身体和灵魂忽然找到了初恋般的激情,他拿出手机,慢慢拨通了890890市民投诉热线----电话的那头儿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要行使监督权,这是我公民的权利。”老张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大声叫嚷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4
投诉后的反馈来得过于迅速,有点超出了老张的预料。
转过来的周一上午,老张正步行送女儿去上辅导课,那个纪检部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打电话来的是个女性,听口气是个专职处理这类投诉的分管领导。她对老张的投诉表示了欢迎,对他的义务监督表达了感谢,对反映的问题做了一些解释,末了,她问老张还有什么其它诉求。
“我的诉求主要有三点:第一,改善排队现场的秩序,不要让大家白白浪费排队时间,这一点,已经得到整改了,我对正义道大队的做法表示认同,他们很辛苦,在别的支队消极不作为的时候,是他们坚持为老百姓办理业务,这个值得表扬。第二,那两个打印机坏了总也修不好的支队,必须给出解释,什么样的打印机坏了一周还修不好?是不是借口,是不是不作为?如果是不作为,是支队的管理问题还是上级的监督问题?什么时间能恢复正常办公?这个必须第一时间得到整改。第三,新区的其它支队,还有哪些打印机坏了?要查清楚,如果随便找个借口,三五个支队不办业务了,那堆积的业务堰塞湖得多大?那些正常办公的支队得承担多大的压力?这不是我们新区总队的管理职责吗?为什么这种情况出现了这么多天没有管没人问?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追追新区总队的责任?我们都是党员干部,我们努力宣传、倡导、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可是,老百姓不一定看不到啊!但那几个窗口部门的不作为,老百姓是一定能看得到的啊,在老百姓的眼里,我们的党员干部就是他们看到的样子啊!”
女干部在电话那头儿听得很耐心,末了总结说:“您说得很对,我会记录下来,责成相关部门尽快回复落实。可能今明两天各支队会给您打电话核实一些细节情况,请您尽量配合。”
老张很痛快地答应着:“好,好。我会积极配合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收起电话,老张拉着女儿的手过马路。女儿忽然对老张说:“爸爸,你很牛叉啊!”老张听了,嘴上呵呵呵地笑了。
第二天,也就是周二的上午,民主路支队某领导就打电话来了。他先解释了设备损坏的事,并推托说是因为上级没有及时批准预算,老张很不客气地追问上级是哪个单位,哪个部门,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会逐级向上追责。结果一个小时后,支队领导再次打电话来告诉老张:“设备已经到位,今天中午加班安装,已经公告通知大家了,下午两点开始恢复对外办公。”
“对于您的监督,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末了,支队领导说。
“不用感谢,”老张客气地说,“我很高兴能看到这种结果。”
放下电话,老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中午的时候,另一个支队的电话也打了进来,那边的打印机也快要修好了,对方承诺修好后第一时间通知老张。
“我们会及时通知您,及时给你办理好业务。”对方客气地说。
“不用”,老张也客气地说:“我的业务上周五就已经办理完了,我是替那些还没有办理业务的老百姓们投诉的。”
“谢谢您,您的行为令人钦佩!”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是公民的义务。”老张说完,挂断了电话。
事情似乎已经得到了圆满解决,傲慢的公权力已然低头,百姓的事情已然得到解决,应该高兴才是啊!可是老张坐在沙发里,手里握着手机,却怔怔地发起呆来。他的心情并未开朗起来,反而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涌进了胸腔,像咽下了几口冰冷的泳池里的水。
他再次回想起了这几天来的经历,他想起了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那个撒谎的黑黑的中年男人,那条长长的沉默的队伍。几百人啊,十几天的时间里,几百人一大早起来排队,忍气吞声地排队,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打个投诉电话,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一下我们的公共权力部门吗?
没有,看起来是没有。那么,这一切错误的根源,那些令人同情的报怨,那些愤世嫉俗的指责,真得只需要一个公共权力的傲慢就能解释吗?那些公共公权力的的傲慢真得是天然生成的吗?做为公民,难道我们没有监督的责任吗?难道我们没有维护自己权利的责任吗?
“这是公民的权利,”老张想起来了,这是他打投诉电话时说的第一句话,“这是公民的义务”,老张也想起了,这是自己刚刚在电话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不如说,这是公民的权利,更是公民的义务!”
现在,老张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略带自豪地,略带伤感地,笑了。
(终)